“你回哪我就回哪。”他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,对我挤眉弄眼道:“其实,我都看到了。”
“看到什么了?”
“刚刚和你一起出寺庙的人,就是上次你带来当铺的那个小家仆吧?”
“嗯。”
我就说,一面之缘何至于熟络到这地步,果然别有动机。
“我看他朝五蕴宗的方向飞去了,可真是士别三日,刮目相看。”
“嗯。”我受不了他这般拖沓吞吐,催促道,“有话直说。”
“你既然是和他一起的,能不能帮帮忙,让我混进五蕴宗。”他双手合十,“我只是想见一个人,见完就走。”
“见谁?”
“秦属玉,我的兄长。”
听到属玉师兄的名字,我稍稍放松了些戒备。
说起来,我对秦属玉背景的了解,仅限于知道他是偃师。天邑城待久了,见到的基本都是修仙者,而偃师一族的家乡,与这里相去甚远。
秦四暮便娓娓道来,他告诉我,修真大陆的边境,是一片汪洋大海,海陆交界处土壤肥沃,气候宜人。从古至今,凡人百姓以及少数修行者,纷纷都被吸引而来,定居于此。逐渐建立起各个都城,分裂割据,彼此不干涉朝政,也算风平浪静。
其中,最为繁荣昌盛者,号为舂都,舂都历代君王犹为喜爱木偶戏,故偃师地位极高,胜过文武百将,自幼便住进宫中,锦衣玉食,全然是皇亲国戚的待遇。如果不出意外,秦属玉也是其中一员。
秦四暮说到这里,叹了口气。“可惜,十年前他犯了大罪,被驱逐出了舂都。”
有些出乎意料,秦属玉这么循规蹈矩的人,和犯罪二字似乎完全不搭边。
我随口道:“十年前他只是个半大孩子,能犯什么大罪?”
总不能都和荆年一样杀人如切菜吧。
秦属玉明明是这个坑爹游戏安插在我身边唯一的正常人了。
秦四暮不打算细说罪状,他依然沉浸在伤感氛围里。“兄长离开舂都后,便音讯全无了,我也是一路打听,才知道他来了天邑城,现在是五蕴宗洊震峰的大弟子,所以我便在毗邻的当铺里找了份差事,想着近水楼台,或许某日,兄长下山采购药材珍宝时,能踏进我的店……”
我受不了他祥林嫂似的哀怨语气,再次妥协。“我帮你还不行吗?”
“太好了!你真是个大善人,有机会我一定重重赏你!”
“别机会不机会了,现在就赏我个清净世界,闭上你的嘴。”
好不容易扒拉掉他在我身上乱蹭的爪子,我感慨良多,为什么一对兄弟/兄妹的性子能差这么多?一个安静稳重像只木头鸭子,一个比村口的鹅还聒噪。
秦四暮终于安静下来,我继续道:“但是,要混进宗门里,需要做点准备。”
“首先,换回你那身煤灰色的衣服,看着没那么打眼。”
“什么煤灰?这是暮云灰!”
“其次,你家当铺,有没有酒?越烈越好,神仙喝了也得栽的那种。”
“有几壶千年陈酿。”
夜深人静,乌云敝月,仙鹤门童七歪八倒得躺在石梯上。即便醉得不省人事,手里还攥紧着酒杯。
杯中一滴酒,亲人两行泪。
没想到,柏少寒当年溜下山的法子居然还有效果。
我默默放下酒壶,心里对门童道了声歉。
秦四暮和我就这么借着夜色掩护,蹑手蹑脚进了宗门,路上遇到不少人,花了很大功夫才一一避开。
接下来,只要趟过前面名为鹊桥的河流,便是秦属玉所在的洊震峰。
不料河边坐着个人,膝上放着我留在石梯上的酒壶,仰头饮尽,然后扔进水中,闷声沉底。
除了荆年还有谁?
听到动静,他抬头看着我,问:“怎么才回来?”
“碰到熟人,所以又逛了会儿。”我把捂在袖中一个时辰的琴鱼放进水中,然后踩着凸起的石块过河,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。
脚踝凉凉的,是荆年被夜风吹冷的手心,我扯出个笑容。“荆年,你一直在这里等我?”
“我只是担心琴鱼。”他冷哼一声,将刚下水的鱼又捞了出来。“晚上宵禁时间一到,这河就消失了,如何能养鱼?”
我讪讪道:“没养过鱼,一时忘了。”
秦四暮大概感觉到了些许微妙气氛,试图插话道:“我养过,可以教你。”
“他是谁?”荆年瞥了秦四暮一眼,挑眉道:“可别告诉我畜牲养着不够,你还想养小毛孩?”
“你才是小毛孩!”秦四暮瞪他,“去年在当铺,你差点被卖,就忘了?”
“没忘,我只是记不住既没相貌又没本事的无名小卒罢了。”荆年面上笑得从容,可握着我脚踝的手却微微收紧。我想他大抵有些微醉,说出的话也肆意任性。“师兄若是还想要灵石,我把那破当铺全盘下来也行。”
秦四暮被气得不轻,他毕竟小孩心性,被如此嘲讽,只想着争回面子。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憋了半天,才反击道:“你不要脸!你师兄都想把你卖了,还上赶着倒贴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