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擦擦汗。”
“谢谢。”
我接过手绢,看看身上崭新完整的衣衫,不自在感更加重了。
看着荆年毫无波澜的面孔,我轻咳一声,问道:“渡业大会的决赛结束了?”
“嗯。”
“第一名是谁?”
荆年尚未回答,便被洊震长老唤去身边,从后者赞赏的目光来看,答案不言而喻。
“戚师兄感觉如何?昏迷了一早上,可是伤得很重?”
一回头,就见柏霜站在身后,他有些形容枯槁,连扇子摇得都没从前那么精神了。
我诚实道:“应该比你好一点。”
他淡淡道:“说的是,毕竟有荆师弟陪同你。”
“你在林子里碰到了很多堕魔者么?”
看样子,他显然落了下风,我想着,又莫名心虚地补充道:“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,我当时也劝荆年去救你了,可是他不听。”
“呵,无妨,后来秦师兄他们找到了我。”柏霜深深看了我一眼,又转向中央渡业宫的看台,幽幽道:“不过,今年这渡业大会,怕是难以和平收尾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我也看过去,看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,几乎都是各门派的掌门,他们围着堕魔者们已经焦黑的尸体激烈争吵。
不难理解,大会的最后关头闹出这般异动,自然是免不了猜忌。
“柏少寒,为什么渡业宫安排的场地会出这种事?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!”
“没错,我不相信这么多弟子会集体堕魔,一定是有妖邪作祟!”
柏宫主半点也不慌乱,听他们质问,只冷笑一声,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,看台剧烈震动,尸体瞬间化为尘土。
我暗自想道,这下没法化验了。
他声音森冷。“诸位别急,真相马上就能揭晓了。”
很快,搜寻的侍卫们也从山林里出来了,他们带回来一样东西。
正是那个黑色锦盒,被封在一个透明球体中,与外界隔绝,应当是渡业宫秘制的结界,以防意外。
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其呈上,与作为胜利者奖品的锦盒放在一起。二者竟是一模一样,难辨真伪,唯一的区别在于山林里的锦盒,它的盒盖虚掩。
隔着结界,我看到盒盖徐徐张开,其中盛放的东西被公布于众。
那是个小巧玲珑的黑色三角尖塔,造型简洁,线条利落,稍有些脱离时代的审美意味。但每个角上却缀着夜明珠,珠身古朴,隐约蒙尘,四面皆刻有浮雕,分别是四位笼罩在瘴气中的鬼面人,他们身形魁梧,手执不同器具,凶神恶煞,睥睨世间,不免让人想起传说里的种种地狱酷刑。
真是样奇怪物事,杂糅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元素。
神鬼论与分子模型,信仰与灾祸。
“现在正是七月夏末,下月便是秋祭了,各地都要崇祀瘟祖,自古如此,想必各位都听说过魔域的五瘟使者传说吧。”柏宫主徐徐道:“五方力士,在天为五鬼,在地为五瘟。乃春夏秋冬四瘟与总管者——中瘟。天降灾疾,无从逃避,殁者甚众。”
人群中有老者颤声问道:“莫非这塔,就是魔域瘟使的信物?”
“不错,四面分别对应春夏秋冬,塔内为中。”他冷笑着转向五蕴宗众人,“此塔,本应封印在五蕴宗蚀艮峰的秘境内。”
我若有所思,薛长老在出发之前,确实提示过秘境一词,他确实能提前预知后事,那岂不就是所谓的“先知”?
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他忙别过头,桌下的腿肚好像在抽筋,一副心虚的模样。
此时,塔身仿佛受到某种呼应,缓缓悬至一面,对应的瘟使左手拿着人皮做的口袋,上面的图纹与台上尸身的灼痕别无二致,右手执一柄极像夜息的长剑。
信息高度吻合。
“夏季口腹之欲寡缺,故而夏瘟为食瘟,又因染瘟者身有异香,而取诨名夜息。”
马上有人道:“也就是说,五蕴宗借渡业大会,解开信物封印,释放魔域的瘟疫来害人?”
“一派胡言!蚀艮峰秘境的封印不曾被破过,这信物哪知真假?”洊震长老怒而拍桌,“柏少寒,我宗可由不得你信口编排!”
“我当然不止这点证据。”他立即吩咐侍卫们又抬上来四具紧紧相拥的焦尸,和一些烧焦的家具杂物等。
我认出来,尸体是荆府一家四口。
柏宫主起身,一掌将这些尸体也拍碎,余落的尘土里,正是我们当时无法取出来的蝎卵。
“这些凡人死于镇子里的大火,而大火由这些蝎卵孵化出的骨尾蝎引发,恰好对应冬瘟。”
塔身再次旋转,至冬瘟瘟使,手中器具为勺和瓦罐,满溢的汤汁和蝎子洒出,其中蝎子的浮雕凹陷进去,缺失了,对应跑出来的骨尾蝎。
冬季来往人情淡薄,故而冬瘟为情瘟。荆家四口虽不算好人,但他们的欲望根源无疑都是牵挂着彼此,不愿割舍,才都命丧火海。
我终于明白了,渡业宫为五蕴宗准备的棋局,早在半年前的冬天就已开始。
而荆年,也巧合地在那时出现,他难道也是棋局上的一颗棋子么?
或许,只是我多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