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问秦属玉这是怎么了,他告诉我,蝎毒之所以能让人发起高热,是因为骨尾蝎听觉极其灵敏,它能听到来自识海里的声音,这声音往往是人最渴求的事,即欲望。
然后它便会日夜不停地复述这个声音,令人心着魔,心火自内而外蔓延,焚骨蚀肉。
荆夫人听后,火急火燎地叫来了一直伺候少爷的荆年来听,毕竟荆年对他们来说,不过是件工具。
说来可笑,哪怕是对我拥有绝对权限的总部上级,也从未因任务失误叫我废物,只会让开发员给我继续升级系统。
同样是工具,为什么不会惩罚机器,而会惩罚人呢?
是因为人会因为惩罚而痛苦吗?
荆年也会感到痛苦吗?在什么时候?
荆年遵命在床前听了一会儿,他面色凝重,边听边点头。好一会儿才起身,看着满脸焦急的荆小姐,缓缓道:“少爷说,他怕自己捱不过这关了,他和你自幼就有婚约,要是撒手人寰,恐怕传出去,人家会说你是天煞孤星,将他克死了。这样的话,你就难再找到好人家了。”
他停顿片刻,拿起桌上的宣纸递过去,“所以,少爷的愿望,是将这笔婚约一笔勾销,立字为据。”
荆小姐闻言,朱唇微张,竟也似被灼哑了似的,喉头滑动几下,最终只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。此刻,她已不顾什么闺秀形象,跌跌撞撞走到床前,握住那只满是燎泡和脓液的手,“表哥,你胡说什么呢?仙长都说了还有办法,你怎么会死呢?”
“我不许,我不许,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,那么多景色没看,你明明答应过我,要带我冬天野猎春天踏青的,不作数了吗?”
“你不用怕我嫁不出去,反正嫁衣早就叫裁缝做好了,明天就拜堂,你起不来我就背你去。什么天煞孤星,我们要一起白头。”
她失魂落魄,像癔症发作地絮叨,而她卧床的夫君无法回应,只是落下了两行泪。
荆夫人讷讷开口道,“明日不是吉利日子……唉,也罢,就依你吧。”
“万万不可。”
顿时所有人都看向属玉鸟,它的声音和青年男子无异,语气中也满是遗憾,“人活一世,就如海中扁舟追寻灯塔一般,索求着欲望。荆少爷要是了却执念,便油尽灯枯了,丹药也救不回。”
一阵寂静之后,荆小姐不再压抑的哭声在屋内回荡,众人都面露悲伤,我也同步跟进了泪腺,还未准备完毕,就见荆年出了房间,便紧跟其后。
他竟是又去寒风里砍柴了。
我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,没有跟他搭话,因为根据目前采集到他的数据,分析结果为:他有99%的概率不会搭理我。
对我而言,人实在过于复杂,就像我前一个时辰还觉得荆少爷是活该,现在又被他和荆小姐之间的感情打动。
荆年也会被打动吗?在什么时候?
最后一节柴掉下木桩时,少年收起了柴刀,我站起来跟着他。
只见他进了柴房,并且要关门。
我用手掌卡住门,说:“荆年,我们谈谈。”
他蹙眉看着我,我抢先道:“你现在是不是想说我这个人实在是太没脸没皮了,还跟着你。”
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”他语气不善道,“你都是仙长了,我身上没任何对你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“我不是仙长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和另外一个仙长一起?”
“说来话长,反正都是误会。”我诚恳道,“而且他们已经不会怀疑你偷衣服了,你也不用装作不认识我了。”
“认不认识都无所谓。”
“可是你把我从雪里挖出来,还给了我灵石,属玉仙长给了我很多,我现在可以还你了。”我拿出绣着鸭子的荷包,递到他面前。
他皱眉打开我的手,“不用还了,我又不是修士,要它也没用。”
“那就离开这里,去天邑城,拜入仙门,这才是你想要的,对不对?”
语毕,他突然放开了门,伸手将我拽进去。我还来不及高兴,就被甩在了地上。
他看起来,比让我别靠太近的时候,还要危险。
柴房里很黑,他的脸完全隐在阴影中,唯有那把半人高的柴刀,寒光冽冽。
“你知道了?”
“是啊……我知道了……我可以帮你。”我莫名开始结巴。
荆年没说话,只是缓缓走近,像鬼魅一般,没有脚步声,取而代之的是刀尖划在地上的刺耳噪音。
我很讨厌这种声音,他让我想起维修时,激光切割身体的感觉。
于是我伸出手指抵住了刀尖,仰头蹙眉,“我要是不高兴,就不帮你了。”
荆年没再走近,他静静在原地杵了之前有一柱香的时间,虽然看不见,但我总觉得他琉璃瓶质地的眸子在上下审视我。
就在我要憋不出了的时候,他收起柴刀,喃喃了一句,“我真是糊涂了,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。”然后扔进了一旁的草堆里。荆年跟没事人一样,开始在地上铺今晚过夜的被褥。
他语气漫不经心,“你要怎么帮我?”
“属玉仙长人很好的,可以拜托他引荐你,哦对了,他还有个师叔,脾气很大,但脑子不太好的样子……”
荆年已经铺完了被子,大步一跨,打开了我身后的门:“好了,时候不早,你快回客房歇息吧。”
“话还没说完呢。”
“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。”他嘲讽般轻笑一声,把我从地上提起来,“快回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