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瑛的目光忽而变得锐利,看向灰袍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。
“将军不必如此惊讶,我若想看,任何密旨我都能看见。”灰袍不带什么感情道。
“甚至连你的心,”灰袍指了指他的心口,“我都能看见。”
“将军,你想抗旨。”
夏瑛垂下眼,戒备的神情忽然松懈下来,轻笑一声道:“阁下真是直接。”
军营外远远能传来三两声士兵的声音,他们还沉浸在扫除了外敌预备凯旋而归的喜悦里,这些出生入死劫后余生的人,还不知道皇上的密旨。
夏家为北周卖命几百年,夏瑛太明白如今的皇帝是个何等短视却睚眦必报之人,多少劝诫恐都是徒劳。
“何代何王不战争,尽从离乱见清平……”夏瑛轻声喃喃诵着儿时师傅教的小诗,“如今暴骨多于土,犹点乡兵作戍兵。”
年轻的少将军,却比谁都看得通透。
“这场仗死了太多人了,”夏瑛道:“无论是百姓,还是士兵,南陈和北周,都死了太多人了。”
“战乱,饥荒,民不聊生……”他轻声道:“外敌已除,契约已订,是时候停下来了。背信弃义,只会逼对方背水一战,两败俱伤。”
“为将者不该如此柔情。”灰袍道。
“那么,阁下是认为,漠视生命便是柔情?”夏瑛看向灰袍,眼里藏着几分平淡的怒。
灰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问:“这便是将军迟迟没有服下灵药的缘由?”
夏瑛笑了笑,灰败的脸色掩不去少年将军的傲气,“我死了,皇上就不敢派兵打南陈了,不是么?”夏瑛并非盲目谦逊之人,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之于北周的价值。
“一将功成万骨枯,”他道:“不顾民生,只求一人名利,非君子之道。”
“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,夏瑛从未俱死,”他平静地诉说着死亡,平静得都让人忘了,他还不到而立之年。
“死在这个时候,是我最好的归宿了。”
“但你仍有顾虑?”
夏瑛沉默良久,才道:“我有一友,分别时曾约好再见,倘若我死了,怕是要失约了。”
夏小将军从小便养在军营,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,熟读兵书纵横四海,二十郎当岁就走完了别人的一生,披甲挂帅,南征北战,封狼居胥,彪炳千古,像极了一把绚烂到极致的烟花。
如今烟花散落,流光易逝,火药的灰烬与尘埃之间,他还念着一个人。
他的指尖碾着手里的信,胸口轻轻起伏着。
灰袍不再言语,而是任由夏瑛陷入了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