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蹲下身,扶正阿回的身子:“你娘呢,她怎么了?”
阿回瞪圆了眼睛,朝他吼道:“阿娘不想见你,你走!你走!”
“阿回,听话——”
“阿回,过来。”
两道声音一齐发出,挣扎的阿回一怔,两人齐齐回头去看,姜肆扶着门框看向这边,眼底微红,但脸上已经没有泪痕,她没看霍岐,冲阿回招手:“阿回,过来。”
阿回抿了抿唇,听话地走到姜肆身前,姜肆这才抬头,对着霍岐道:“你走吧,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“肆肆,到底发生了什么——”
“你永远只在意你在意的事,”姜肆打断他的话,没有歇斯底里,只是心平气和的,语气有些疲倦,“走出那道门,你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她说完,只是瞥了他一眼,便拉着阿回转身走了回去,霍岐却觉得那道眼神像刀子,狠狠在他心口上划了一刀,他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,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什么,很想扇自己一巴掌。
他没问她怎么样,好不好,他只在意里面发生的事情。
可是,是他丢下她离开去翠馨居的啊。
不知为何,他忽然有些恐惧,脚下像生了根,怎么都抬不起来,他只想转身逃离这里。
过了一会儿,姜肆听到门声,她在炕上抱着阿回,阿回也抱着她。
“阿娘,你别难过了,你还有阿回呢,阿回永远不会走的。”
姜肆贴着他脑瓜顶,那一声声安慰钻进耳朵,心头却涌出更沉更重的绝望,可是想起那些不让她好过的人,她又偏偏咽不下这口气。
“阿回,咱们会过上好日子吗?”
阿回点头:“一定能的。”
阿回的话多少安抚了姜肆,两人都没有胃口,一起在炕上睡着了,也不知过了多久,姜肆缓缓睁开眼,屋里已经点了灯,昏黄的灯火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,她觉得嗓子有些干涩,想要起身喝口水,却见疏柳立在炕边,她吓了一大跳。
“你站在这做什么?”姜肆压低声音,因为皇帝的关系,对疏柳也再没有一丝好感。
外间的灯也亮着,疏柳低着头,声音有些吞吐,良久之后,她硬着头皮道:“主子……在外面,等您醒来。”
姜肆愣了一下,没反应过来,随即头皮一炸,如惊弓之鸟一般,惊恐地瞪大双眼,看着那扇轻轻晃动的珠帘。
为什么这般阴魂不散!
“夫人,你不要怕,主子有话对你说。”
姜肆没了理智:“他有什么话,他只是想——”
“夫人看过这个就明白了。”疏柳手中拿着一个信封,适时递上前,姜肆微顿,狐疑地看她一眼,将信封打开,翻开信纸,待看清上面的字之后,她面色大变,眼中震动不已。
不等疏柳说话,她穿上鞋,随意披上一件外裳,撩开珠帘走了出去,疏柳站在那里没有动。
到了外间,一入眼便是那道沉稳宽厚的背影,他立在门前,外面是隐没的黑暗,投下影子,一地孤单。
姜肆还是想逃,但她顺着呼吸,一步上前,拿起手中的信,对那人背影道:“这是你从哪得来的?”
萧持转身,黑眸微动,似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。
姜肆下意识退后一步,萧持才开口:“从宋家找到的,王语缨与宋成玉来往的书信。”
犹如被当头一棒,当猜测和实事重叠在一起,她还是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结果,想起三年前那场噩梦,那件事发生的时候,似乎就是王语缨与霍岐的新婚之期,一切都那么巧合,又是命中注定。
萧持时刻盯紧着她的脸色,见她有摇摇欲坠之态,下意识伸手要扶住她,姜肆却反应过来,用力拂开他的手。
却不想,那人果真不再上前。
萧持背过手,剑眉隐隐蹙起,良久后,他叹了一声。
“今日之事,是我不对。”
姜肆豁然抬头,萧持也正看向她。
第二十六章
“今日之事,是我不对。”
萧持背着灯火,暖色的光打在他侧脸上,半面光芒隐耀,半面落入黑暗,像是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交叠在一起,竟让姜肆觉得背后滋生出丝丝冷意。
她紧盯着他,全身仍竖起戒备的利爪。
仿佛只要他有任何动作,她就会瞬间找准机会逃离。
但他竟说了道歉的话。
姜肆心中揣度良久,还是把想说该说的话如实说了出来:“陛下既贵为天子,就更应有为人的底线,今日之事如果让外人得知,不仅我活不了,陛下也会为污名所累,史官若是如实记载,陛下一定会遗臭万年,孰轻孰重,相信陛下不是愚蠢之人,应当能掂量清楚。”
这样禁忌的话题,说透了怕招致他不快,说浅了又怕他装傻,姜肆不懂为君之道,到现在也没读懂陛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寄希望于他能良心发现。
可姜肆还记得后午发生的事,时刻担心他像那会儿一样又发疯,便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色,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。
担心的事并未发生。
萧持转身走到八仙桌边坐下,抬脚时姜肆下意识闭着眼往后躲,如今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心惊肉跳,再睁开眼,萧持端坐在那,手里掐着个空空如也的茶杯。
他问她:“你想继续留在将军府?”
萧持声音平稳,语气如常,跟下午见到的那个人给她的感觉全然不同,姜肆都有些恍惚了,回答时就慢了一拍:“不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