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上前,亲自把许叔和从地上拉了起来,犹有闲情替对方拍去衣服上的鞋印。许叔和局促地往后避让几步,连声道:“不碍事,不碍事的。”尚英对他一笑,无比真诚地说道:“我下脚没有轻重,请您回去之后,千万不要告我的状。”
钱干事看他们好一番客气谦让,渐渐瞪大了眼睛,上下嘴唇抖成了毫不相关的两片肉:“你、你们……”他声音低微,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,好半天都没接上下文。
恰逢此时一个人急匆匆的从花园出来,看也不看这里的情形,自顾对尚英道:“岳七少爷,你让我去找温鸣玉,可我上下都搜遍了,哪里都没有找见他。你说的楼上,究竟是几楼,在什么地方?”
尚英对他招招手,压低声音道:“你过来点。”
这人不明所以地凑上前,刚做出倾听的姿势,却见尚英手往下探,握住了皮套中的枪柄。不等他的惊叫从喉咙里蹿出去,尚英已用枪口顶住他的左胸,干净利落地扣下扳机。
枪声沉闷地响起,钱干事看着那个人噗通倒地,身躯还在微微地抽搐。而他自己也如同被一颗子弹射穿了胸膛一般,有风从孔洞中呼呼地吹进胸腔,眼前空茫茫的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他喘着气,终于跌坐在地上。大势已去了。
第一百零七章
或许是彻底心灰意冷的缘故,钱干事把一切交代得很干脆。从他当年违反帮规,私下与烟贩子做交易,随后被金仲铨发现,当场斩断他两根手指头起,一直说到阮令仪找上自己,许诺只要他们合作扳倒温鸣玉,将来就由他做温家的新主人。那几箱从船上搜出来的红土也是从阮令仪那里得来的,燕城的新任督办钟司令和阮令仪早就联合在一起,这边一将烟土混进货物里,钟司令立刻派人大肆搜查,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金仲铨早被释放出来,满肚子的火气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,叉着腰骂道:“吃里扒外的东西!我当初就不该只断你两根指头,还替你瞒下这件事,早知有今日,倒不如喂你一颗枪子,把你扔了喂狗来得痛快。”
钱干事垂头跪在他脚下,面孔在灯下灰白僵硬,宛如一具死去已久的尸首。等金仲铨的骂声终于停歇下来,他才抬起头,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何凌山。从头至尾,何凌山都没有说过一句话,听他陈述自己与阮令仪勾连的始末,脸上也不带半点忿怒或鄙夷,不知道为什么,钱干事怕他更甚于害怕金仲铨。
“你是怎么找出我的?”钱干事不甘心地发问:“今天你说三爷位置暴露了,让我们去营救,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吧。”
不料何凌山摇摇头:“这件事是真的。”说到这里,他却忍不住笑了一下:“但你们不会在那里找到温鸣玉。”
盛敬渊也算是自作自受,假使他不在尚英身边安插眼线,就不会知道尚英在夜半三更去赴温咏棠的约,也不会顺着温咏棠回去的路找到那座城郊的小公馆。在盛敬渊派来的探子到来之前,何凌山便刻意把那里的守卫安排得无比严密,又适时地让探子看见几个医生从门口离开。敬渊太想找到温鸣玉了,当他好不容易得知那个人的行踪后,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动手,不管小公馆里住的是不是温鸣玉——找不到他,总比眼睁睁地任由机会从眼前溜走更加容易接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