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英的轮廓被日光虚化,默然凝视他的模样美好得犹如一场幻梦,在即将沉沦的那一霎,何凌山先前说过的话遽然化作一道恶毒的咒语,突兀地在咏棠脑中闪过。
咏棠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,猜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可能会使这场美梦毁于一旦。然而他不愿面对,他的理智与情感前所未有地达成统一,全部认为尚英不可能背叛自己。从小到大,对方永远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,有时他信任尚英甚至多过信任自己的叔叔,这样的尚英,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撒谎?
为了替对方澄清这份荒唐可笑的污蔑,他决定先得到受害者的证词,于是轻轻唤了一声:“尚英。”
“嗯。”尚英的声音很轻快:“什么事?”
咏棠竟从对方的回答中听出了一缕期待,他断定是自己的错觉。
他继续问:“你骗我过吗?”
尚英这次没有立即给出回复,而是垂下眼帘,认认真真地打量他。咏棠大概能猜出自己在对方眼里的模样,瞪着双目,表情紧张又固执,像是一个不愿从美梦中醒来的人。
直至咏棠两眼发干,掌心都等出了汗,尚英终于有了新动作。他上前两步,倾身靠在铜制栏杆上,似乎想说什么,又止于沉默,只晃了几下垂在栏杆外的手,五指收拢又张开,像是想抓住从掌心穿过的风。
他重新看向咏棠,眼睛澄朗得像六月晴空:“当然啊。”
楼下街道骤然响起长长一道汽车鸣笛,急躁尖利,刚刚止歇,很快又响起第二声、第三声,以致它慢慢沉寂下来之后,咏棠的耳中仍有嗡鸣在回荡。尚英刚刚的答复似乎与这阵鸣笛没什么两样,咏棠好不容易才找回被震散的三魂七魄,却发现自己眼下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了。他无措地看看尚英,又飞快把目光转向别处,一串又一串急需得到解答的疑问涌上来,他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紧要的,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话:“你说你拿走路线图是替我为难盛欢……”
尚英不等他说完,主动开口打断:“骗你的。”
仿佛再度有鸣笛声在耳边不断炸响,咏棠脑中一片空白,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:“那你说你不结婚,不喜欢其他人……你陪我一辈子,这些都不会是、不会是……”
余下的他没能补充完整,因为一旦说完,对方就要给出答案了。
然而他还是听见尚英平静的、甚至带着一点愉悦的回答:“全都是骗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