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恍惚之间,他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手盖住了。
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,五指修长,玉雕一般的莹润,何凌山曾经触碰过它许多次。他抬起头,怔怔地看着手的主人,听见对方道:“就算这是水,你喝得也未免太多了,假若我不管你,你就要一直喝下去吗?”
何凌山一动不动,许久都没有出声。他脸上没有半分醉色,坐姿端正,温鸣玉也分不清他是否清醒。过了许久后,温鸣玉本不打算等待何凌山的回复了,谁知他刚刚调转视线,就听见嘈杂的人声里,传出了一道低微的询问:“那您愿不愿意管我?”
见温鸣玉看向自己,何凌山将双手放在膝上,殷切又谨慎地重复了一遍:“您还愿意管我吗?”
他做出这样的举动,简直就像时光倒流一般,又变回了三年前的那个盛欢。温鸣玉知道他这副模样并不是刻意所为,何凌山的确是醉了。
醉人醉语,让温鸣玉失去了回答的兴趣。何凌山见对方宛若未闻地转过头去,当即迷茫又惶恐,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,将温鸣玉的衣角紧紧捉在手里。
在桌布的掩饰下,没有谁发现何凌山这个反常的举动,满满一堂宾客,知情者唯独他们二人而已。温鸣玉任他捉着,既像是纵容,又像是置之不理,何凌山攥着那点布料,像是捉住了一缕来之不易的安全感,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。
筵席散后,何宗奎本打算再送温鸣玉一程,趁势探一探对方的口风。可是他刚走上前,就见何凌山抓住客人的衣摆,半步不离地跟在温鸣玉身后。而被纠缠的那个全无反应,如同默许了对方的行为。他从未见何凌山对谁这样地亲密过,就算是醉酒,也不至于如此。这一次何宗奎实在是疑过于惊,他沉思良久,见其他宾客已走得寥寥无几,这才道:“三爷,真是抱歉。我这孩子怕是喝多了,当真教您看笑话。”
“既然不会喝,下次就少喝一些罢。”温鸣玉像是在回答何宗奎,又像是在与自己身后的青年说话。不过这一句稀松平常的劝诫,让何宗奎听不出任何端倪。
何宗奎一面附和着,一面想要带走何凌山。谁知何凌山根本不愿让他触碰,只执拗地藏在温鸣玉身旁,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怒视他,宛如一只受到威胁的猫般,满眼都是警惕与不情愿。
这次何宗奎没有再坚持,他停下动作,审视了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儿子一番。数十秒过去,他将视线转向温鸣玉,小心又仔细地打量着身前这位年纪轻轻,位高权重的大人物。
不出多时,何宗奎便从极细微处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。这发现像是乍然在他心中掀起一道滔天巨浪,是了,他早就有过这种猜测,却没有想到何凌山的来头会这样大、这样不可告人。他神色几变,但一想到这三年以来何凌山的所作所为,那道浪潮又逐渐悄然地平息下去,最终,何宗奎也只是叹息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