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宗奎见他沉默,愈发地在意了。在何凌山来到靖帮之前,他追查过对方的底细,这孩子的出身很干净,所以他才敢放心地接纳何凌山。现在他仔细想来,才发现何凌山竟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往事,先前何宗奎只以为对方出身低微,所以三缄其口,如今他看到何凌山这副态度,终于忍不住追问:“是家事?还是朋友?你不必同我见外,尽管说就是。”
何凌山眉头一蹙,毫不迟疑地开口:“抱歉,义父,这是我自己的事。”
何宗奎还是第一次在何凌山身上遭遇这样的忤逆,他长叹一声,没有生气,只慢慢走到窗边,望着一片漆黑的花园。
良久,他道:“你坚持要走,那就走罢。”他回头看向何凌山:“小五,我本以为你年纪虽比春桥小,但行事要比他有主意得多,对你也格外放心,现在看来,你还是没有长大,遇到紧要的事,还是会沉不住气,这不应当。”
语罢,何宗奎内敛又短暂地朝对方笑了笑。他在儿子面前向来是个严父,很少露出这样温和又包容的神情,何宗奎拍了拍窗沿,又道:“愈是紧要的事,愈是不能乱了方寸。若是常人,我这要求或许有些强人所难,但你不一样。日后你会同春桥一起接手我的事业,所以要更加知道轻重。你担负的不是自己一人的前程,整个靖帮上下,所有人都会指望着你,难道你一遇到不能两全的难题,就要把他们全都抛下吗?”
何凌山默不作声地听,他的心还乱着,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晃动不稳的,哪里都不能立足。但何宗奎说的没有错,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就注定要背负一些不相干的人,不相干的事。他大可撇下这些不管,直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去,可如若真的这么做了,他也就失去了往后端坐在上位的资格。
这就是代价,这个念头清醒又不可抗拒地撞进何凌山的脑海里,这就是他走出那个人的羽翼之下,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代价。
三日后,邑陵下了一场大雪。往年邑陵难得见到这样大的雪,如扯散的,从天上飘摇下坠的云,纷纷扬扬无所依附地从天幕降下,一夜之间涂白了山林街市。道路上的雪积得很厚,一脚踩下连足踝都要埋进去,人间都宛如被这场大雪冻住了,到处都是一片凄冷的静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