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文化宫回家属院的路程差不多十五六分钟,陈林虎死死盯着张训的背影,几次张口又闭上。
他心里两方势力拉扯,一方叫嚣着要他上去拉着张训,要对方说清楚,说说雪地里那个将落未落的吻,说说张诚的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,如果是,那吻是不是可以落下来。
另一方却软软糯糯地粘着他,酸酸涩涩地包着他的心脏。他从张训和张诚的对话里拼凑出一个支零破碎的前情提要,只是个轮廓就已经够让他难受的。
他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那件破事儿,想起卓文星,忽然明白了张训为什么背井离乡,辞去工作。
这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个人,他几乎扫一眼过去,就能感受到周围的所有恶意和疏离。所以张训逃也似的抛下原本的生活,拖着满脑子的废墟来到陌生的地方,试图自我重建。
但过去并没有给他重建的机会。
陈林虎不敢去问张训任何事了,他实在是不想在张训被强行展露一切的这个节点上去逼迫他,去朝张训的自尊心上碾压。
年轻人心里原本最强大最叫嚣的那方势力节节败退,逐渐被柔软忍耐的那方吞噬,两方融合到一处,拼凑出完整的爱意。
复杂的难以消化理解的感情,却让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抚就收敛了脾气,只是恨不得能再抱抱张训。
张训木然地拎着塑料袋,不知道该想什么。他观察了张诚很多年,看对方的表情和态度,知道多半这回他妈是真病了。
说起来挺有意思,张训的记忆像是受损了似的,回忆起年少时的生活,母亲的脸总像是埋在大雾深处,要么就跟从照片上被挖空了似的。
思想跟身体分离,张训几次走错路,都让陈林虎轻轻拽回原处。
平时跟炮仗似的陈林虎这会儿格外安静,张训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,听见多少。
也没什么关系了,张训破罐破摔地想,我就这样吧。
俩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三号楼二单元,遇上老陈头的牌局开场。
顶着卤蛋头的老头儿敞开门正跟刚进门的廖大爷拌嘴,一眼瞧见两个霜打了的茄子走进楼道,稀罕道:“嘿呦,你俩这冻得冰凉梆硬的,脑子没让冻关机啊?”
张训习惯性地笑道:“嗯,你大孙子让我带着打了个雪仗,差点儿没把我给埋地里去。”
陈林虎看了看张训,皱着眉没吭声。
“好好的你招他干嘛。”老陈头直乐,想起另一茬,“对了,你站这儿等下。”
也不给张训拒绝的机会,从屋里拎出个保温饭盒。
“我做了米酒,放了枸杞红枣什么的,”老陈头得意地在张训手里的塑料袋里找个空挡,顺着塞进去,拍了拍,“养养你那烂胃,别年纪轻轻的就见天儿胃疼。专门儿给你留的,喝不完冻冰箱里,想喝再跟我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