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,遮住自己下巴,努力不去把注意力放在那个“嗯”上:“是。我当时实在是跟环境格格不入,想回乡下找我奶奶,所以才离家出走,结果你也知道,没成功,逮回去吃了顿教训。”
和上回听到这事儿时候的心情大不相同,陈林虎这会儿再听到,只觉得心脏抽了几下。
“再往后没多久我奶奶没了,我就知道再跑也没地方跑,就不跑了,开始学会从方的变成圆的,”张训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有点儿好笑,“越来越规矩,渐渐符合我爸对‘拿得出手的儿子’的定义。”
说到这儿,张训动了动身体:“挨打很难受,但我也确实有变化,变得融入环境,好像是变好了吧。身上挨的打多了疤多了,人就磨平了,才能跟世界友好共处。所以我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,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。”
他声音很轻很淡,在安静的环境里雾气般散开,陈林虎几乎能感受到张训年少时一直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困惑和茫然。
陈林虎也用很小的声音问:“你恨你爸吗张训?”
“不知道,不愿意深想,可能也想不明白,”张训沉默一会儿,坦诚道,“可能跟你一样,是失望。”
渴望被爱的却无法得到满足,本该是最无偿给予情感的血缘至亲带来的伤害会比他人更沉重,影响也更加深远。
陈林虎本以为如果有人能和他一样,感受到对家庭同样的失望,或许他会有找到同类的欣喜。
但这一刻他内心里却又苦又涩。
陈林虎不想继续这个让张训陷入不痛快的回忆的话题:“真草了,我还以为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想明白这些破事儿呢。”
“人哪有真‘长大’的时候,”张训让他逗乐了,笑起来,“长大是个进行时,一辈子都在长,所以很多事儿可能得到老了才能想明白。”
陈林虎“啧”了声:“够泄气的。”
“说这个我想起来了,小时候我因为想不通这些破事儿,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能接受的理由,”张训想起来另一茬,开玩笑地说道,“我给我爸的暴揍起名字叫‘爱的教育’。”
陈林虎是真不想看张训笑着说这些事儿,跟让人拧了一下神经似的,抬手想捂张训翘着的嘴角,顿了顿,强忍着收下来:“你胸口跟肩膀上的疤是小时候留的吗?”
“哪儿?”张训没反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