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诧异地望着我,像鱼吐泡泡一样张合两下嘴巴,说:“好啊。”
后来的某一天喝酒时我问他,为什么答应我的辅导邀请,他来大学执行任务,无需在意期末成绩,他说我的表情过于诚恳,拒绝我有昧他的良心。
“邹老师。”
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打断我的回忆,我抬头,是我带的研究生夏纤纤:“有事吗?”
“这道题……”她递给我一个笔记本,上面工整的字迹清秀素雅,“可以给我讲讲吗?”
题目是代数拓扑,我拿起桌面上的几本论文:“你回去看完这些,里面有详细解析,不懂再问我。”
“好。”她接过论文,抿唇站在原地,“我能在这里看书吗?图书馆没有位置了,宿舍太吵。”
“可以,坐我对面吧。”我说,瞄了一眼挂钟,下午七点,正是图书馆的高峰期,往常这时候我会去操场走走,放松一下回来写论文。今天全然失了兴致,我呆呆地翻过一页论文,半句话没进脑子。
“老师……邹老师!”
“啊?”我看向夏纤纤。
“这句话。”她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,皮肤白得透明,青蓝的血管若隐若现,“我、我没读懂。”
我解释一遍整体的逻辑原理,眼神停留在她手腕的一圈淤青:“撞到了?”
“嗯是。”她拽拽袖子,掩饰性地盖住手腕,眼神躲闪,“不小心的。”
我闭上嘴巴,环形的淤青压根不是撞击留下的痕迹,分明是有人用力握住她的手压迫出的伤。夏纤纤不愿告诉我缘由,大家都是成年人,我自然不会追根问底。
夏纤纤一直在我办公室待到九点,她背上书包说:“谢谢老师。”
我挥手:“路上小心。”
她抿起唇微笑,露出一朵小小的笑涡:“好,再见。”
宁清也有一个笑涡,在右边脸颊。
送走夏纤纤,办公室里剩下我一个人。理学院的办公室仿若储藏室,满满当当的资料、论文、草稿纸、画图工具、黑板白板、模型道具,其他学院的老师来我们这,调笑我们天天摆龙门阵。
没人的时候更容易想起宁清,得到他死讯后的半个月,我活得恍恍惚惚、迷迷瞪瞪,像只被车灯晃了眼睛的鹿,抬起前腿,却不知道落在何处。
我努力从宁清留下的记忆中探出头,呼吸一口新鲜空气。
没等我反应过来,又被拽进泥潭弥足深陷。
宁清应我的邀请,独自来到我办公室,这回他带了一根笔和两张A4纸。
我问他哪里不会,他拿出高数二,翻开第一页,理直气壮地说:“从这里开始,后面的,全都不会。”
我看看书本,看看他,再看看书本,他噗嗤一声笑开:“邹老师,你是不是教不了我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