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得了,”他睨一眼,“还操心到我头上了。”
杜窈噘一下嘴。
四下望,他们已经离开商业街。刚才漫无目的的一段路,走到江边。
水面几只熄灯的船,停泊在岸边。
船工一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,时不时迸发大笑。在隆冬午夜,生出难能可贵的热切。
或许她注视的时间太长。
程京闻也看过去,“怎么了?”
杜窈抿了一下唇角。
怀里包花的锡箔纸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往左移了一步,离他近一点。
“没什么。”
程京闻侧眼。
定定看她片刻。挺无奈地抬起手,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。
“我没有事。”
杜窈头顶一沉。
掀起睫毛尖儿,望见他温和的眼神。脸上一烫,晃开他的手。
咕哝,“谁在乎你有没有事。”
又是一副别扭劲儿了。
程京闻很淡地笑一下。
收回手,抄进大衣的口袋里。轻轻摩挲过已经被捂温热的玻璃罩。
“我没有家人,”他说,“不是假话。”
云淡风轻的语气。
杜窈却有些难过,“……可是,一定有期盼过吧。不该是这样的家。”
“期盼么,”他轻嗤,“没有。”
“你能指望才见第一面,就被按着对他们亲生儿子牌位磕三个头的人有多期盼?”
杜窈一怔。
这是她从未听程京闻提起的事情——只听过一些匪夷所思传闻。
程家的儿子溺水死了。
父母思切过度,糊涂之下去找在外的私生子做法招魂。
南城不比上京信神鬼之说。
当时只做一个笑话听,程家夫妇也有出来澄清是谣言。
如今看来——
程京闻唇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。
“我抱着程绍闻的骨灰三跪九叩地上车,好像是感念什么天大的恩德。”
他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,并不点燃。牙关错力,把尼古丁的苦涩聚在舌根。
“不过也是,”程京闻一笑,“一个小三的孩子,不光彩的人。能做他大少爷的替身,在家里正大光明地活,承他的名字,学他的习惯,穿他的衣服,身上的疤都要一模一样——也的确是恩德。他妈的恩德。”
“但是可惜了。”
他耸一下肩,眼里有报复似的畅快。
“我和我妈长得比较像。有她的蓝眼睛,高鼻梁,和程绍闻差得太远——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训练我,我永远都不会是他。”
杜窈安静地听他讲。或者说,发泄。
片刻,“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?”
“没有必要。”
他把嘴里的烟取下,抬手扔进垃圾桶。
“那现在又为什么说给我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