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平忧掉泪的时候从来静默,就像冬季后入初春慢慢消融的雪人,难过全是自己的事。算上刚刚自行车上的,费行云见过两次。
刚刚她没掉泪,只是眼眶鼻头发红,光下盛着一汪泉水。头发柔顺地贴住脸颊耳廓,叫人想起一个叫楚楚可怜的成语,生动得很。
难怪这世界总有一种混蛋,觉得姑娘眼含热泪最动人,所以对招惹她们乐此不疲。
对面的人迟迟没说话。费行云就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,忽然听到对方小声嘀咕,“看见了也没什么,”顿了顿,“手拿下来吧。”
他没觉得腿脚酸麻,她先替他打算好了,指了指另一侧的沙发,吸了吸鼻子,泪没掉,鼻音先隔着纸巾重重地冒出来,“蹲着应该会难受。”
傻了吧唧,要人老命。
怪不得总是琢磨东琢磨西,先把别人想了,再想自己。
他就没那么高尚。
费行云想笑,哎过一声,两手一摊,投降似的:“……行吧,听你的。”
他靠着沙发背坐下,就没她坐得那么规矩了。仰着头,手指在扶手上翻飞,弹啊弹,寂静之间,忽然起了话题,“我没你说的那么好。”
“……你试过被人带着淋一夜的雨么。”
他本来也没遮掩,声音凉凉的,但笑了一下:“我试过,挺难受的。应该是在五岁或者六岁的时候,他要找一首歌的灵感,带着我坐在大街上,要我护着吉他坐在房檐下,看他在雨里跟疯子似的哼歌。”
他说得很平静,也不说‘他’是谁。
至于之后为此发高烧,差点丢了小命的事也没必要提起。
“……就这么一个疯子,要我母亲为他难过了许多年,分开也是自然。”
偏偏也是这个人,成了他所有音乐知识的启蒙,带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山川,去过许多城市。
“我以前觉得,爱也好,恨也好,有他才有现在的我,这点总归无法否认。听说他死的时候,我有一点轻松,至少这辈子无论如何,都有个结果,他死了,我母亲也不必再想起那段感情……”
可那个男人临死的时候,却说他后悔了。
他想起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金发男人,看着他眼里透着羡慕嫉妒,抓着他的手用尽全力一般,连单词都是一个一个往外蹦,“你还那么年轻,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挥霍……我从前没说错,我的确后悔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