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恂也暗道,这个厂的运气确实不怎么样。
“七二年那会儿,厂里生产的棉线在内贸方面已经不怎么景气了,我们寻思不能干等着上面接济,就打算自主转产。然后我们听说纸板线在国际上比较畅销,便开始组织生产纸板线。结果好日子刚过了没两年,七四年国际市场上的纸板线销量大幅下滑,我们又重新面临停产危机了!”孙胜回忆着说。
“但是当时工人的干劲都挺高的,我们不好打击工人的积极性。又刚好从省外贸局那边听说漂纱在国际市场上受欢迎,就开始转产出口用的漂纱。好不容易生产了一千件漂纱,那一年的出口产值达到了一百多万,比当初出口纸板线还赚钱呢。结果怎么样?漂纱在国际市场上又完蛋了!去年根本就没被列入收购计划!现在整个工厂停产,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。”
宋恂:“……”
已经严重到发不出工资的程度,是他之前没想到的。
能被外贸局的一帮人从八十多个企业中挑剩下,线厂的问题果然不一般。
他其实很想说,实在不行就别征战国际了,安安心心搞内贸得了。
但是想到棉线在当前内贸中的萧条,竞争的激烈,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光是市里就有四家线厂,再加上各县和公社里的国有和集体企业,全地区的线厂总共十几家。
“既然纸板线和漂纱都不能做了,咱们就想办法转产其他产品吧。”宋恂对他们这种情况也觉得棘手,他本来只想挖掘一下线厂的潜力,找一两个可以出口的产品,哪能想到这么大的厂已经沦落到快要发不出工资了!
“工人们还得养家吃饭呢,转产也不是说转就能转的,我回去也帮你们想想办法。”宋恂起身告辞,并建议道,“厂里要是实在困难,就跟地区申请一笔资金吧,好歹让大家把这个年过了。”
孙胜将他一直送到厂门口,摇着头说:“早就申请过了,但是地区没给批,说是我们既然还能发得出工资,就暂时先支应着。除了我们线厂,还有大把的企业等着用钱呢,好几家单位已经揭不开锅了,工资早就发不出来了。”
他们还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。
“……”宋恂问,“这样的工厂很多吗?”
“不算很多,但确实有几个厂遇到了问题。”孙胜站在线厂门口往对面一指,“喏,对面就是市纸箱厂,原来也是规模不小的国营厂,为了给正式工发工资,去年年底他们把临时工全部清退了。不过,听说这个月正式工的工资也够呛了。最近,厂里的工人已经去地委闹过好几次了。这事闹得动静还挺大的,甚至还出动了公安。”
宋恂诧异地问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就上个礼拜。”
宋恂没在那八十多家企业的名单里见到纸箱厂。
只听厂名也知道,纸箱厂顶多是为出口生产服务的协作厂,真正能出口的产品八成是没有的。
他与孙厂长告别,骑上自行车离开时,不经意地一瞥,便看到有两个穿着旧棉袄的身影进了纸箱厂的大门。
其中一个的侧脸有点像消失了很久的老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