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早几个月了解到这种情况,池仪难保心中不会生出惧意,但此刻池仪心中却是一片坦然,她明白自己的君主是一位不可动摇之人,自然也会变得坚毅起来。
温晏然唇角微弯:“泉陵侯已故,朕那位叔叔如今必定有所打算,不过他二人之间又有不同——泉陵侯之心已算路人皆知,可他还是众人眼中的宗室忠臣,且也舍不得那个忠臣的名头。”
她细观天下局势,尤其是东部与北部的情状,也逐渐理解了当年先帝为什么一定要派温鸿去镇守地方,又把温谨明派往南地。
因为地方上的各种势力实在已经深厚到了建平难以插手的地步,温鸿好歹姓温,与天子算是同宗同族,在当前年代,这样的关系就是天然的纽带。
温晏然提笔,在北地画了一个圈,从方位判断,正是温鸿所在的郡。
她看了会舆图,然后才缓缓开口:“好歹是朕的同族长辈,温郡守既然要做忠臣,朕自然不能扫他的兴致。”
北部能聚集起那么多世家大族,自然也是富庶之地,当年先帝让温鸿过去,也是帮中枢稳固一下力量,为中枢敛财。
温鸿履任以来,清查隐田隐户一类的事情也做了不少,足以取信于建平,又举荐当地世家出身的年轻人入朝为官,借此拉拢地方,他虽然身在夹缝之中,却能左右逢源,算得上如鱼得水,自新帝登基之后,也算是一位老资格的臣子,极具个人声望。
温晏然笑:“朕这边刚想造水渠,叔父就派人送石料入京,忠诚之意,委实天地可鉴。”又在武徵郡边上勾了一笔。
池仪这些日子一直留心北地,自然明白武徵郡边上多铁矿,如今被天子圈住的,大抵就是其中一处。
自大周立国以来,在盐铁两项到底是私营还是公营上一直存在些争议,最开始是放手让民间自己来,等到后来地方势力渐强,中枢需要收拢钱财权势,便在各州都设了盐官与铁官,准备逐步将此项权力回收,却未能彻底成功,等经过包括悼帝跟厉帝在内的几代君主的折腾后,朝廷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盐铁的掌控权。
温晏然将绘制了简易舆图的第一张纸卷起,又令池仪移近殿内烛火,将纸卷仔细地焚烧殆尽,灰烬则全数弃置于铜盆当中,又重新铺开一张纸,准备写信,同时吩咐池仪:“待会让崔卿去西雍宫,替朕写一道任命。”
这封信是给温鸿的,因为是私信,温晏然全程客气地以叔父相称,表达了准备任命他的二女儿为郡中铁官的意愿,希望对方不要推辞,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,她愿意跟对方一起想法子解决。
池仪是天子近臣,当然知道陛下为何如此行事。
从表面上看,是因为温鸿之前送石料到建平,成功让天子龙心大悦,于是开恩赏了对方孩子一个官位。
——毕竟这年头也没什么不能任人唯亲的说法,大量地使用亲近之人,反倒是维持统治的合理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