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在那一刻,她决定向裴氏伸出援手。而做出这个决定之后,她找的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。这样的智谋,这样的决断,冯夫人可不相信,她特意过来一趟,就是为了说几句没有意义的闲话。
“非也,我贺的正是夫人。”陆裳笑着道,“至于裴夫人,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可贺。”
她身体微微前倾,双目紧盯着冯夫人,轻声道,“裴夫人回到夫家,就像是回到了樊笼之中。即便是她自己挑选的笼子,究竟不如外面的世界自在,不是吗?而您,却是打开樊笼走出来的,难道不可贺?”
冯夫人掩去眼中的惊异,“你觉得我这样比裴夫人更好?”
“夫人觉得不好?”陆裳问。
冯夫人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,而是道,“旁人都说不好。我与戴晔夫妻情分浅薄,无儿无女,如今离开了戴家,冯家回不去,又没有孩子承欢膝下,似乎人人已经看到了我晚景凄凉的惨状。”
“那夫人是怎么想的?”
冯夫人有些出神,“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,至少比在戴家忍着恶心苦熬要好。可是人人都这样说,我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。我今日能说能动,自然无碍,等垂垂老矣,行动不便,甚或瘫在病床上的时候,又有谁来照顾我呢?”
“那夫人觉得,留在戴家,你那些庶子们,会在你年老之后照顾你吗?”陆裳问。
冯夫人闻言嘲讽一笑,“自然不能。”
“是啊,纵然是亲生子女,真正侍奉床前的,又有几人呢?恐怕还不如身边的仆婢贴心。”陆裳说,“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,我陆氏祖上?”
冯夫人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,也提起几分兴趣,“这倒是不曾。”
“我家祖上本不姓陆,后来被过继给了一个从宫中出来的老宦官,这才承了陆姓。”陆裳半点没有遮掩家丑的意思,“家祖本来贫困,正是靠认了这个爹,这才能娇妻美妾、读书识字,甚而靠对方的人脉入朝仕宦。所以纵然没有血脉亲缘,也同样尽心奉养对方终老,纵然老宦官卧病在床,也不敢有半点轻忽懈怠。只因他活着,就代表无数的人脉关系,能带来巨大的利益。”
她的意思,冯夫人听懂了。
归根结底还是要自身有价值,能带来更多的利益,自然会有人围拢上来奉承。
想当年,戴晔还需要勋贵扶持着往上爬的时候,纵然与她的关系淡淡,可后宅之中,那些妾和她们生的庶子庶女,哪一个敢对她有半点不恭敬?就是如今,若她这个嫡母能保他们风光入仕、为官作宰,只怕都会争着当孝子。
“可是我一介女流,如今已经是这样的境况,自身都难保,还能有什么价值?”冯夫人闭了闭眼,低声喃喃,像是问陆裳,又像是自问。
手背忽然一热,是陆裳握住了她的手。
冯夫人睁开眼睛,就对上了陆裳仿佛闪着光的眼睛,“本来没有,可是现在,我们有另一条路可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