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屋里小孩儿的玩具都在,尿片一片片挂在薰笼上,军头放下心,笑道:“原来如此,是我们几个粗人叨扰了!”
旁的侍卫低声窃笑,眼珠子像钻子一样往连翘翘脸上瞟。连翘翘柔柔一福:“妾身给将军们倒酒。”说罢,就提起酒壶挨个斟酒,她十指流玉,捋起袖口时偶然露出清瘦的腕骨。
军头咽口唾沫,摸上连翘翘手背,像摸到一把羊奶腻子,他呵呵一笑:“夫人先喝。”
连翘翘眉毛一蹙,忧心他看出什么,就强自按捺住甩开手的冲动,微笑着喝下其中一杯。
桃花酿酒劲不大,并不醉人,可连翘翘隐忍着怒气,硬生生憋出两靥的红晕。军头和侍卫们骨头都酥了,再顾不得疑心,笑闹着接过连翘翘斟的酒。
然而,桃花酿刚一入喉,就像逆流的火焰,窜入五脏六腑。几个军汉目眦欲裂,伸手去抓连翘翘,却被她后撤一步躲开。霎那间,他们的眼角、鼻孔就淌出黑血,想张口呼救,又被涌入喉咙的污血噎住。
“你……!”军头抓住衣襟,瞪向慢条斯理用铜盆里的水净手的连翘翘,无力又愤怒地滚下床榻。
瞧着弱不胜衣,风一吹就倒的美人勾了勾唇角,在摇曳的烛光前晃了晃修剪如青葱般的指甲。
几个军汉彻底没了呼吸,死前俱是表情狰狞,眼球暴突。连翘翘挨个探过鼻息,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气力,跌坐在地。
她把雁凌霄给的□□带到梁都,没成想竟在这时派上用场。准备小菜时,就偷偷将药粉藏在指甲尖,要下药就在酒水里浸上一点。夜里烛光昏昏,那几人又色心上头,这一出急智堪称神不知鬼不觉。
“老天……”连翘翘坐在地上,翻来覆去用衣摆擦手。亲手杀人的感觉就像在油锅里浸了一遍,血肉、骨骼俱变了模样。
一炷香就要过去,连翘翘咬紧牙根,搬来被子盖住几人头脸,再打开酒壶,手腕一扬全部洒上去。酒香混杂着呕吐物的酸苦,乍一看就像他们喝多了昏睡而已。
她披上棉布外袍,扎紧裤脚,挽了个妇人的低髻,就垂首往耳房去。院里有几个侍卫守着,见她出来就笑着问:“夫人可还受用?”
连翘翘脸皮紧绷,风一吹就撕扯似的疼,勉强勾起嘴角:“哥几个喝多了酒水,又问我要下酒菜,这就去耳房取腌菜来呢。”
不待侍卫们多想,她推门闪身进去,拖来一只衣箱挡在门后,二话不说钻进藏在屏风后头的红木箱子。
时间紧迫,连翘翘举着烛台,三步并作两步往石梯下跑,烛泪滴落在虎口,她嘶了一声,硬生生忍下痛,一下石阶就拔足狂奔。烛台火苗一颤,倏尔熄灭。连翘翘丢开它,不顾一切地往暗道深处跑,冷风灌进肺腑,大口大口喘气。前方是无尽的黑暗,但她没有选择。她的人生一贯如此,别无选择,只能向前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