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水陆续呈上, 长平侯坐在上首, 缓缓告诉连翘翘,早在一个月前, 世子就对如今发生的事有所准备,也预料到陛下不会深究他的罪责。
连翘翘的罥烟眉轻拧:“侯爷, 既然陛下和世子都明了彼此的身份, 为何不早些时日认回世子?何必多此一举, 让世子白白受一回委屈?”
长平侯讪讪道:“老夫不敢妄言,只是依老夫浅见,世子先前在皇城司如鱼得水, 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?”
连翘翘听得一脸茫然,杏眼眨巴几下, 反问道:“所以, 是世子不想认皇上?那陛下闹这么一出是想……”
“嘘。”长平侯被她两句话吓得腿栗股栗, 树皮一样苍老的脸皮抖了又抖,“夫人,圣人的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度的?”
他唤侯夫人进来,让她领连翘翘等人去客院休息,养足精神,天一亮就随他进宫。说罢,脚底抹油似的走了,生怕连翘翘又说出句惊天动地掉脑袋的话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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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露暧空,月落参横。
马车辘辘而行,连翘翘揭开车帘一角,见恢弘的宫城在熹微日光里,宛如蛰伏的猛兽,张开血盆大口就能将人不带骨头地嚼碎,吞吃入腹。
起先她还打着十二分的精神,可马车越靠近东华门,心跳就越剧烈,身上的华服如枷锁般挤压周身的骨骼。
她不确定,见了皇上能否顺利将雁凌霄从宗正寺解救出来。更不确定,如她一般身份低微的人,知晓了天家父子的秘密,能否保住小命。
早知道,就不该答应雁凌霄,上了雁凌霄的贼船,哪还有下船的道理?连翘翘扼腕,越想越后怕。
宫城外响起首陀、行者敲击梆子报告时辰的声响,日头彻底从城墙外冉冉升起。
连翘翘扶着红药的手腕下车,脚下踉跄,险些崴到脚踝。
红药忧心忡忡道:“夫人可还安好?”
连翘翘长吁一口浊气,站稳脚跟,松开红药的手:“一切都好,该说的不该说的话,我都记在心里了。姐姐在东华门外候着,若是午时过后,我和长平侯都没出来,你就去找何缇骑,让他带你去宗正寺,请世子爷示下。”她敛眉正色,颤抖的指尖蜷缩进袖中。
“不会有事的。”连翘翘安慰红药和吴嬷嬷,又像在自言自语,“世子都安排好了。”
宫里规矩大,连翘翘和吴嬷嬷被宫门守卫查验过身份,又让女官从头到脚检查过一遍,确认没有夹带禁物,才请她们在东华门内一处偏殿的耳房里等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