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那位开封府尹的妻家外甥,就是当今亚相。”
蒋黎怔怔地看着他:“那,你们……”
话才开头,她却又不知该如何续下去。
她也不知自己问的“你们”是谁,是他和他的先妻,还是他和他的表妹,又或者,是他们三个人。
陶宜默然了几息,才再次开口说道:“我和表妹的亲事,是我娘还在世时口头定下来的,我那时并不在意这些。”
他表妹父母早亡,那时寄居在他们家,大约三四年吧,也算是同他一起长大的。他母亲一向拿她当亲女儿关怀,但他看得出来,父亲的态度则比较寻常,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亲戚那样,不亏待,但也不多么喜欢。
至于他,就更是不曾想过什么。
后来是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,眼见着没剩多少日子了,她说希望以后他和表妹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,代替她好好照顾表妹。他那时本来年纪也不大,更没有细思,只想着不愿让母亲留有遗憾,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他父亲可能也是不想拂母亲的意,所以并没有反对。
“当时陶家为了补偿她,不,也算是为了摆脱她。”陶宜自嘲似地牵了牵唇角,“给她相了在杭州的亲事,还给了一大笔嫁奁。”
“后来我考中进士,便如约与先妻成了婚。可是我们性情并不相合。不,也不能这样说。是我的问题,”陶宜叹了口气,坦承道,“是我根本就不习惯这样的朝夕相对。”
“我把成婚想得太简单了,也把两个人的相处想得很简单。可事实上,我根本就不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时时看着我,处处小心翼翼贴着我过日子的人,她却以为是她不够讨我喜欢,所以又给我纳了妾室进门。”
“但我只觉得更烦。”
“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才能让彼此都轻松些,更心烦于我还不能同她说实话,因为我怕伤着她,怕因此导致的后果会更令我心烦。可这样的生活长此以往,只让我觉得在家里的时间很难受,我那时候才发现,原来从前在老家读书的日子才是最快活。”
陶宜越说,语气里越充满了一种近乎于无奈的厌弃感。
他那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天生就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关系,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相处。
从前的表妹与他隔着距离,所以他觉得还好。
直到成了亲,夫妻间的相处只让他觉得疲倦,而妾室的热情逢迎又让他不耐。
他宁愿一日里天天与书为伴,或是弄花为乐,也不想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,只因觉得还要花精力去敷衍。
所以他遇到蒋黎的时候,才会觉得这样难得,难得到想要冒着再成一次婚的风险,把她留在身边。
“不知不觉,我们真正成了‘相敬如宾’的模样。后来她得了病,是不治之症,她缠绵病榻的那几年,我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照顾之事,”陶宜缓缓说道,“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。”
那些日子,他们竟也可以一天说不上五句话,可她却觉得他已对她很好。
“这几年我没有续弦,不是因为别的,只是我不想再重来一次。”他说着,看向了蒋黎,“可是我心里也知道,这不过早晚之事。”
“如果我纳了你,这件事就会被提前。”陶宜顿了顿,说道,“但我也不能娶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