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朱和阿白此时皆在廊下“吭哧吭哧”地挖着陶盆里的土,想必又是“小花大爷”交代的园艺工作。
苏音便回头向许晋一笑,道:“我与你娘还有话要说,你去外头找阿白他们玩吧,那边有现成的茶果点心,也有些小玩意儿,你随意取用便是。”
后廊尽头有一套椅案,长备着茶水零食和一些古代玩物,原是苏音平素无事时闲坐打发时间的,如今,她与珠娘的对话显然并不宜于许晋旁听,倒不如让他去那里呆着。
珠娘实则早便想到了这一层,此际闻言,登时便露出了感激的神色,轻嗽了一声道:“多谢姑娘想得这般周全。”
方才,当着儿子的面述及往日那些不堪回首之事,她这个当娘的心里着实别扭得紧,却又碍于这是在恩人家中,她一介外客并不好擅自作主,只得将话往含糊里说,能简则简,如今见苏音让儿子避开,她总算是松了口气。
许晋其实并没大听清珠娘都讲了些什么。
眼面前一张绝世丽颜晃来晃去地,他一颗少年心早就被填得满满登登,哪还还听得进旁的?
珠娘说完了话,见儿子一声不出,抬眼扫去,立时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,不由又是好气、又是好笑。
可再一转念,她便又想起夫君早逝,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,将这世间的艰辛尝了个遍,这孩子亦因乏人管教生成了这般脾性,一时间却又是悲从中来,眼眶都红了。
苏音看出她为难,三言两语将许少年打发了出去,珠娘的眼泪却还没断,将那青布不时擦着眼角。
苏音也没去劝她,只安静地立在窗边看着她。
不知为什么,从这个角度看去,珠娘脸上遍布的疤痕竟有些像是……
字,或者画。
苏音双眸微睐,越瞧便越觉着,像,真像。
那颜色最深的黑斑,便若一个个饱蘸浓墨写下的字,笔锋刚健、走势清奇;那色泽稍浅的紫印,则是淡墨扫就的山水丹青;再浅些的,则是那林间烟岚、水上浮云,说不尽地渺茫悠远。
至于脖颈处最浅的紫痕,细看来似乎还带着几分苍青,好似一滴颜料落进清水,就此洇染开来,再泼上纸面。
于是,波涛万顷、碧海长天,尽在苏音的眼前。
她一时心驰神往,竟有些难以自抑。
有时候,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,人的思维便很难再拔出来,便如此刻,珠娘那张瘆人的脸在苏音眼中便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美感,好似将华夏古典字画的精华留在了脸上,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。
远山近水、丹青墨线,眼前那水墨字画无限放大、放大、再放大,直到最后,将苏音的全副神思尽数吞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