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寂寞,只因无人来赏;对花抚琴,人与花皆寂寞。
而这漫漫人生,又何尝不是寂寞的呢?
听不出调子来的曲声,在凉风中零落地响着,每一缕音韵,皆与这林间风物相谐。
渐渐地,琴声转低,如地底寒泉,幽咽断续,而竹格林里的风声、水色、斜阳与花影,却成了此曲主调。
只有在极偶尔时,那弦音才会间或响上数声,却也不过是调和了这一切的点缀罢了,若说它有什么作用,那便是将这天地万千,共作一声。
不知何时,玄道人出现在了竹舍之外。
他换了一身竹青袍子,左手提着只大葫芦,葫芦口微倾着,散发出阵阵酒香。然自其中流淌而出的,却并非酒液,而是如银纱般空灵细碎的光,恍若星辉流泻。
他的右手也没空着,掌心朝上、虚握成拳,像是掌中承托着什么物事。丝丝缕缕明净的光华自指缝向外散溢,明明灭灭、浮浮沉沉,渐而与曲声相和。
琴声越发微不可闻,偶尔一两个音飘入耳畔,若悠长岁月里偶然一遇的人,或事。
可更多时候,它还是寂静的,宛若低吟着一首古老的歌,于是,那山水花木也变得寂寞了起来。
生而有涯,寂寞却是无涯。
玄道人怔怔听着,眼底一片空寂。
片刻后,他仿佛自琴声中醒过来,掸了掸身上青袍,一步一步踏着弦音,来到池边,伸出蜷握的右手,掌心向下虚虚一按。
“叮——”
轻响声中,皎洁的月轮已然跌落池底,粼粼波光四散而去,游鱼跃出水面,溅起几点银光。
苏音察觉到了玄道人的出现。
在她的感知中,竹林中的一切皆化为了音符,而玄道人则是其中最明亮、最悠远的一缕长音。
此刻,那长音华彩的部分已然奏罢,清冷的泛音却仍未散。
池塘边,无数星子如烟花般从玄道人手中的大葫芦洒向天际,金红的夕阳则化作一道美丽的流光,倒吸进了葫芦口中。
池塘游弋的小黑鱼,纷纷飘上半空,墨黑的身体“啵”地一声迸出丝丝缕缕的黑。
这黑色迅速在空气里渲染,就如同墨汁在水里化散。
于是,夜来了。
天空在几息之后便转作漆黑,星光点点,池塘里,一轮明月印于底部,月华被水汽熏湿,升腾起一团团朦胧的雾气。
曲终,人却未散。
竹舍内外,苏音与玄道人尽皆默然。前者是醉心于那造化神奇的手段,而后者,则是痴迷于那绕梁不绝的余音。
两个人一立于窗前、一立于池畔,任风夜风拂乱了衣袖,良久无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