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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,从来都不是那么地容易。

修行百余年,纵使有识海中的神异木笔助力,可娄玉笙却始终不得顿悟,清虚之上的无边好景,他亦始终无缘领会。

而今,他的寿元终于耗尽,即将死在这万里无人的雪野。

他其实是不甘的。

非常、非常地不甘。

虽然他已是同辈甚至前后三代修士中最杰出的一个,他的寿元也远比所有人都更长久。

可是,同辈也好、后辈也好,他们全都没有他的奇遇,他们中亦无一人像他这样,拥有一支神异无比的画笔,更不可能得到画笔供给的至真至纯的灵力滋养。

他们无所作为,乃是天定。

而他娄玉笙,和他们不一样。

自识海中那支透明的木笔现身,娄玉笙便认为,自己与寻常的修士,已在两个不同的世界。

他是天道选定之人、是真正的天之骄子,他生来便站在比别人更高之处。而其他人,不过是地上的蝼蚁罢了。

可就在今天,天子骄子的他,却要与那些蝼蚁一样,归于那片广漠无边的虚无。

他怎么可能会甘心?

然而,寿元亦是天道。他修了这么多年的道,纵使再不甘、再不愿,也终究逆不过天道的意志。

所以,他会才来到这座大雪山。

曾有人言,冻毙之人会在临死前扒光自己所有的衣物。

娄玉笙想,他虽然勘不破生死,却也愿效先贤,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。

这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大地,便是将死的他为自己做的最后的修饰。

他是直到那一刻都在希望着,至少在表面上让自己像一个真正出尘的修士,脱略行迹、无畏于生死。

而后,他便感应到了那个凶厉年轻的歹人。

虽然已是将死之躯,二人又远隔数里之遥,可娄玉笙到底还是修士,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前方猎户院中传来的血腥气。

那歹人在江湖上恶名昭昭,为躲避仇家逃进大雪山,杀了救他的猎户一家,还要将那猎户的幼子下锅烹食。

无恶不作之徒,人人得而诛之。

娄玉笙救下了那可怜的孩子。

当飞掠而来的他现身于猎户院中,玄铁寒剑直抵歹人喉头之时,他在那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里,看到了感激与崇拜。

临死前尚能救人一命。

他想,这一死,了无亏欠。

娄玉笙手中的长剑向前递进,却又在离着那歹人喉头仅半分之时,鬼使神差地回了长剑。

那一刻,他的指间,幻化出了一握虹影。

那是他识海中的木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