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声变得越来越古怪刺耳,黑色的阴云也随着琴声而迅速扩大,每当宋俊杰的手指按下一个音节,房间里便会陡然多出一团阴影,那阴影带着夜的浓稠与血的腥红,挤进他身后的黑影中,加速着阴影的扩大。
渐渐地,两居室已然容不下这庞然大物,它开始长出浓黑与腥红的枝丫,蛇一般蠕动着爬上天花板、攀住窗户、渗出门缝。
“轰!”
巨大的黑影撞破门框,漆黑腥红的潮水瞬间淹过潮湿泥泞的墙壁与楼梯、没过枯萎的绿地和林荫道,扑向小区大门。
大片红雾在阴影的上方蒸腾着,整个小区在几息之间便被拉入其中,直到路灯下微亮的小街也被染得漆黑,这片有若实质的阴影与红雾的旋涡,才停止了扩张,开始有规律地一涨、一缩。
“吾主——”
带着嘶鸣与杂音的低语,响起在旋涡的中心,诡异混乱的钢琴声,亦在这一刻停了下来。
宋俊杰像是累了,半个身子趴在阖起的琴盖上,手指在那几个金属英文字母上机械地摩挲着。
好一会儿后,他才直起身,脑袋微微上扬,像在看着对面的什么人,镜片上苍白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,只能看见他僵硬的下颌。
“阿姨,我爸让我过来拿……拿下个学期的学杂费。”
他的手紧紧地握着,手背上现出青筋,嗫嚅的声音却压得极低,不再有少年人变声期的那种尖利,好像长大了一点的样子。
然后,他缓缓地低下了头,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微:“阿姨,您上次打到我卡上的钱我确实收到了,但那只够交一半的学费,我爸说……”
他忽然停了下来,像是被人切断了话头,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,仿佛下一刻就要挥拳打过去。
可最终,他到底不曾挥出那只拳头,只是将脑袋深深地向下埋着,埋到了最卑微的那个位置:
“好……好的,阿姨,那等您方便的时候我再来。是……是的,我知道小弟的学习班很贵,幼儿园也要花很多钱。我……我能考上重点高中都是因为阿姨……阿姨劝了我爸,我知道的,我知道的。谢谢……谢谢阿姨。”
他像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些话,拳头握得越来越紧,惨白的骨节“格格”作响,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,黑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琴盖上。
“爸。”他叫了一声。
对着老旧的沾染着血色的钢琴。他的声音沉得像从地狱里发出来的:
“明天是妈的祭日,我要去看她,就不过来吃饭了,当然,也不会顺便给小弟补课了。”
他缓缓抬起头,嘴角向两边拉开,笑得就和全家福里那些开心的人一样:
“爸,您一直都不知道吧,阿姨的生日和妈的祭日其实是同一天。过去这十年来,每到这个该哭的日子,我都必须得笑,笑给那个老小三看、笑给那个小瘪三看、笑给您看。您不觉得这很特么B的操蛋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