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老家了。”尹桑答。
邵均:“原来如此,离过年没多久了,又可以回去一趟了。”
不问问题却让人回答你想知道的事情,是一种语言艺术。
尹桑:“我当时就是回去过年的。”
邵均:“噢?听说一些少数民族有自己的年日,这么说尹小姐是少数民族?”
适当引入能够交流的话题。
尹桑惊喜,“是,邵先生博识。”
邵均:“你的长相也确实不像是汉族。”
尹桑:“是吗?”
邵均:“比如颧骨,以及......”
两人你来我往,聊着聊着一盘松饼被消灭,咖啡也见底。
尹桑说:“邵先生,其实十分好奇你的职业,我不属于健谈的人,总是能和你聊很久。”
邵均说:“很荣幸了,不过你并不是你说的,不健谈,也许你只是需要放松一些。”
他没回答她的问题,但她也不是十分关心,微笑说:“也许是这样。”
邵均话锋一转,“最近有让你紧张的事情吗?”
尹桑落入话题毫无知觉,轻轻吐出一口气,缓缓说:“不知道你有没有过人是物非的感觉,人还是那些人,身边环境却变了,短时间内的极速变化,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,我......”她顿了顿,自嘲一笑,“忽然不知道如何形容。”
大多数人都感慨物是人非,但尹桑似乎对“物”有着更深的执念。
邵均:“人都是会变的,我们明白这个特质,所以对人的变化,似乎没有太多情绪,但因为物有着更长的持续性,如果连物都变了,人又怎么能幸免......”
尹桑忽然微微笑了。
连她自己都没想出来的原因,他一语中的。
心理治疗式的聊天,很关键的一点在:让对方感觉,她并不是一个人,她的想法,理念,都是正常的。
邵均说:“其实无论对谁而言,身边的人,永远比物什重要。就像是认床,虽说换了床睡不着,但即使床没换,换了枕边人,难道能安眠么?”
人格障碍的人,大多都有潜在的恋物癖。他们对人事想得太多,认为物是唯一省心的东西,于是将安托的心思留给了冷冰冰的物件,这些物什不见得多好,他们就是不愿意扔掉换掉。
就像她破败的院落、凌乱的西厢。
话音落下,二人之间保持了半晌的沉默。咖啡厅角落的黑胶唱片机音色醇厚,仔细听却有唱针摩擦唱盘的沙沙声,像流淌着的巧克力,夹着椰蓉或者榛子。
尹桑撑着下巴,“我这的音乐可还行?”
话题转得突然,邵均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,“我是外行,我有个朋友倒是很喜欢。”
“我也是外行,”尹桑说,“不过我老公喜欢,于是就喜欢了。”
邵均笑说:“挺好。”
阳光渐渐倾斜,下午太阳的影子走得很快,咖啡厅渐渐满客,邵均接了个电话,和尹桑告辞。
她送人到门口,“欢迎再来。”
邵均点头。
尹桑踏进院子里。移植来的树,比房子还高,在萧条的冬日里显得精神抖擞,枝头挂着药袋,在输液。树根的土也是新土,看起来费了不少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