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留盛岳一个人在原地蹙眉。
尹桑租了辆车,自己开车进山,到寨子里,天色已经黑透。车子只能停在芦笙坪,尹桑下车,深吸了一口气,鼻息里充满稻草的香气。黑夜里,吊脚楼透出橙黄色的灯光,一柱柱灰白的炊烟,飘在半空,像灰白的云。
远山环抱着寨子,看起来伟岸有力,有安全感。
山里人晚饭吃得晚,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。尹桑走在路上,吊脚楼下,牲口见她,转头嗷嗷叫,楼上传来妇人哄孩子的声音,还有汉子在喊,“好没,饭倒汤没!”
一阵米香,就飘过鼻头。
她弯了弯唇角,踏着夜色,往山腰走。
在门外她拨通了阿嬷电话,里头传来老人机报电话号码的声音,还有老人手忙脚乱找接听键,自责自己眼睛不好使的声音。
“桑桑啊。”
“咪洛。”
“啊,最近好不啦,吃得香睡得好不啦?”
“好,都好,咪洛吃晚饭了没?”
“刚吃。”
“是不是又去镇上卖菜了这么晚没吃饭?”
“吃了吃了的,放心吧。”
“那咪洛你现在在煮什么啊?”尹桑推开灶房的门。
阿嬷回头,浑浊的眼,瞬间就刷上亮色,泪珠子一下子就淌到面颊,踉跄起身,“桑桑怎么回来了?”
尹桑抱住她,“回来陪咪洛过年。”
很久没过苗年了。十四岁那年的苗年,她被接走,这个日子于她而言,并不值得庆贺。
她回来,阿嬷不说自己多高兴,只是割了晾晒许久不舍得吃的丰肠,又宰了只鸭,到隔壁借了一碗米醋做了尹桑最爱吃的鸭酱,尹桑喊她别忙活,她也不听,只说:“今天菜卖得好,你不让我给自己加餐?”
尹桑笑,由着她去了。
两个人最后吃全了一只鸭子,鸭酱也刷得干干净净,祖孙二人,在灯下架起布框,阿嬷点了盏煤油灯,在一旁穿针,指点尹桑,“不对,辫绣,辫绣,不箍成辫子怎么叫辫绣?诶,拆咯,这么穿,诶......对头。”
尹桑正钻研着,有人进屋来了,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是村支书。
“伊妹啊,有福气咯。”
伊妹,是阿嬷的名字。
进门才见尹桑,“阿桑回来了?那更好了,让你家阿桑给你拿主意。”
尹桑放下针线,“怎么了?”
“过两天,年里打同年那天,有电视台来采访伊妹!”
“采访什么?”
“辫绣,现在没得几个人会了,讲是要做纪录片,多好,上电视的咧!”
尹桑问:“怎么找到我奶奶?”
“这个就不知道咯,你们考虑好明天告诉我,我要回复别个。”
尹桑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