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一边骂,一边按顺序把乔斯组合起来。
芙蕾雅脸色一正,问:“赤犬醒了?”
罗反应了一下,意识到赤犬是那个海军的代号。
“对,在监狱里。”
罗不知道赤犬的能耐,敢把他一个人放到监狱里。芙蕾雅可知道,她转身走下船舱最底层的监狱。
她走进来,看见萨卡斯基被用海楼石吊起来,一只脚孤零零地扔在监狱一角——罗的杰作。
除此之外,他几乎没受什么伤。他的身上不像芙蕾雅不裹满绷带就活不下去,除了几道新增加的疤痕,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。而那几道疤痕,在其他更为狰狞的旧伤疤对比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。
没错,虽然她俘虏了他。但她并没有打赢他。
他看芙蕾雅,抬起脸看了她一眼。他这一眼并不包含什么情绪,唯一有的,是一个高位军人面对一个低贱的罪犯的那种威严、轻蔑的态度。尽管,他才是被抓起的那个。
他坚信自己肯定能挣扎出去,只要他卸下海楼石,他就会杀掉船上的所有海贼。甚至包括那个斑点帽的男孩,这倒不是因为他认出罗是世界政府通缉的人,只是因为他和海贼混在了一起。
对于海贼——过去的,现在的,未来的——他只有一个态度:杀。这个杀不含有任何私人感情,他不是因为恨才杀海贼,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他心中的正义。
芙蕾雅紧紧地握住刀,指尖泛白,喘不过气。她看见他,就想起那瑟斯,她记得那瑟斯是为了帮助她打败萨卡斯基才变成的刀,她没法不因此而怪罪他。她盯着萨卡斯基,活着的,冒着硫磺味热气的萨卡斯基,恍惚看见了那瑟斯,看见她爽朗的笑容,听见她咯咯笑,摸到她温热的手——她不能不去恨,她瞪着萨卡斯基,眼睛红了,胸口起伏着猛烈的喘息。她多想杀了他给那瑟斯报仇,但是不行——她需要赤犬或者去换一个王下七武海的位置。
她的船员都太弱了,她想回到新世界而没有时间等他们变强,她需要这个位置来保护他们。
萨卡斯基感受到她的情绪,他知道她恨他,他感到荣耀——海军和海贼是敌人,敌人的恨意是最好的赞美。他看见她手里的剑,他知道她想起了那瑟斯。
他一句话都没说,但芙蕾雅感觉到他落在那瑟斯身上轻蔑的目光。
她受不了他这样看纳瑟斯,她猛地用刀柄在他脸上扇了一下。打在萨卡斯基身上像是打在了一块石头上,他的身体那么高壮,也真好像一块石头,挨了这么一下,动不也动。他冷冷地看着她,只有脸颊上红了一块剑柄的形状。
忽然,芙蕾雅注意到了什么,用刀柄掀开他已经半破的衬衫。他脖子上蜿蜒的红色花纹更加明显,一路弥漫到他的左胸——一株樱花。
萨卡斯基别了下身体,躲开了她的剑柄,衬衣轻轻飘到下来,重新遮住他的胸口。
仇恨催促着芙蕾雅嘲讽他,欺辱他,但她还记得自己有正事。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转身走了出去。
萨卡斯基搞不清楚她要干什么, 主要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。如果芙蕾雅杀了他,虐待他,他倒是可以理解,但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这种打算,只是俘虏了他。就好像……她准备用他换什么。
萨卡斯基一想到这个,就勃然大怒。他无法允许自己成了海贼手里的筹码,他宁愿自己死掉,宁愿芙蕾雅是个以折磨人取乐的恶魔,也比让自己成了世界政府和海军的污点要强。他的正义鼓励他毫不犹豫地杀死海贼,为了秩序而毫不犹豫地牺牲无辜者,你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一个婴儿,一个老人,自己的朋友,甚至是他自己,而决不能让秩序的代表——世界政府和海军染上污渍。
不。他想,海军不会答应的。绝对不会!海军绝不能与海贼做交易!
很长一段时间之后,芙蕾雅又走进来。
监狱没有阳光,他企图从她身上分辨出时间的痕迹。她换了身衣服,状态也好了一些,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。
她带来了一碗米饭,萨卡斯基拒绝食用,她没怎么在意把碗放到一边。
芙蕾雅并不放心把萨卡斯基一个人放到监狱里而不看不管。到了她和萨卡斯基这种程度,不管落到何种境地,都不能对他们掉以轻心。
萨卡斯基必须有人看管,而整艘船上也只有罗,乔斯和她。她只能亲自看守。
但她是个怕无聊的人,呆坐了没一会,她就试图找点话说。
监狱里光秃秃的,只有萨卡斯基一个活物,她的目光理所应得地落到了萨卡斯基身上。
芙蕾雅讥讽地吹了个口哨,“海军大将,哈——”她把舌头砸的啧啧啧,不停地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,极尽讥讽之能事。
萨卡斯基冷眼看着她靠近,冷笑一声。
他长得宽宽的,方方正正,筋肉扎实。黝黑的眉间有几道深深的褶子,好像无时无刻不再因为怒火而颦蹙着眉头。他本就是一张不好惹的脸,此刻粘着半张脸黑血,更如修罗般可怖。
芙蕾雅记起来,他红西服胸口本来别了朵蔷薇。
芙蕾雅的刀落到了他的胸口,无意识地说:“纳瑟斯最喜欢蔷薇。”
“你没能保护她。”
刀往前进了一步,扎进胸口。
萨卡斯基没有发出一丝呻吟,冷冷地继续说,“她跟海贼混在一起就是在自取灭亡。好好待着雷蒙纪古身边还有可能活下去,而你——只是一个失败者。”
刀转了转,肉被搅得一塌糊涂,血顺着他的肌肉流下来。
萨卡斯基仍一声不吭,刀再扎下去,就要刺入他的心脏。他被海楼石捆着,无法用元素化保护自己。
忽然,芙蕾雅抽回刀,甩了甩,冷酷地说:“留着你还有用。”
“海军不会与你做交易的。”
“哼~”芙蕾雅摸着刀,漫不经心地说,“你不会,不代表其他人不会。”
她说对了,赤犬目光闪烁。他知道,至少战国和库赞绝对会考虑不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救回去,尽管他和他们的关系很差,但深究其原因,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慈悲友爱的观念才让萨卡斯基不喜。
萨卡斯基鼻翼那条肌肉不禁抽动,他的脸色更黑,双目猩红。
芙蕾雅扣着刀尖,悠悠道:“我听说,你是什么绝对的正义对吧?黄猿模棱两可,库赞懒惰,一个中立一个鸽派。失去了你,海军里的鹰牌会很头疼吧?”
萨卡斯基猛地前俯,锁链哗啦啦地撞击,他怒气冲冲地质问:“谁告诉你的?!”
他们叁个大将的正义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,但也仍是海军内部的消息。芙蕾雅一个海贼如何知晓?除非她在海军里有内应。
芙蕾雅忽然一笑,仿佛春意盎然,让人感到温暖,有忽止了笑,只剩下了黑暗和冷意。
“你到底是讨厌自己成为海军的污点,还是无法接受救你的是在海军里的政敌?”
她用最阴暗的思想来揣度他,倒是让他发笑。他所秉持得,是最崇高的,最正义的坚持。极端也好,恐怖也罢,唯有正义一词是他的坚守,是他的理想,是不容沙子的纯粹。
他做过许多黑暗的,不能被其他人知晓的事情,但他回想他的一切所作所为,他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心里难安的事情,因为,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正义。
“正义,不容玷污。”萨卡斯基说得很慢,每一个字都像从他硬挤出来似的。
“正义?!”芙蕾雅说得很快,每一字都像是直接从她心底不加思考流出来的,“你的正义是什么?!是天龙人还是世界政府?!你是正义——哈!别逗我发笑了,你只是世界政府的暴力机器而已,你们是天龙人的打手。正义?!哈——海军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字眼罢了。”
萨卡斯基冷笑,“你当然不会明白,海贼是破坏秩序的人,你所代表的只有混乱。”
“哈——你叫他混乱,而我们称之为自由。”
“自由……”萨卡斯基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。“对你杀死的人说自由吧。”
“别搞得好像你没有杀过人似的,赤犬大将。”
“他们是为了正义而死,他们的死亡会变成正义的养料。”
“然后呢?”芙蕾雅讥讽,“你的正义会像樱花一样盛开?”她拉开萨卡斯基的衬衫,露出他胸口的樱花,“你们鹰派的人是这样说的对吧?——如飘落的花瓣般为正义而死。别因为口号听起来好听,就被热血蒙了脑子,海军不是在为正义而死,而是为了天龙人而死。”
萨卡斯基面色不改,严肃地说,“正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——天龙人,是秩序的象征。大海的秩序建立在天龙人的统治之上。而正义需用血液培养,需用肉身维护!只有天龙人的秩序,才能维持海上的平衡。”
“平衡!哼——人民变成了羔羊,被你们肆意地屠杀,稍微不合世界政府和天龙人的意,就要把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抹除。你们还称之为正义的平衡?!诚实点,直接说出来世界政府也不过是另一个军事武装的大海贼组织,你所做的也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利益,我还看得起你们一点。满嘴的正义,做的却是让人不耻的事情!”
“你呢?”萨卡斯基反击,“你拥护自由?”
“没错。”芙蕾雅说。
“毫无限制的自由?”
“自由就是自由。”芙蕾雅冷冷地说。
“你相信人有自杀的自由?杀死别人的自由?自甘堕落的自由?奴役他人的自由?强奸幼童的自由?”
他每说一句,芙蕾雅的脸色就差一分。她阴着脸,极低沉但还是坚定地说,“人之恶,也是人性。人有作恶的自由。”
“只是自由的祸患没有降临到你的头上罢了。”
“哈——秩序的铁拳也不曾砸到你身上吧?”
萨卡斯基冷笑,“那瑟斯也是自愿而死。”
芙蕾雅猛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摁倒墙上。她的鼻翼翕动,眼眶眦裂,强忍着没给萨卡斯基一刀。萨卡斯基冷冷地说,“在她自愿牺牲的时候,你也愿意让一个强硬的铁拳拦住她不是吗?”
芙蕾雅盯着他,半晌,她笑了一下,笑得极快,极冷,极硬。
“你不怕死,不怕牺牲,不怕做脏活,你就觉得自己完全顺应了绝对的秩序?不,萨卡斯基,你爱过谁吗?你笑了,你觉得这个话题很可笑?爱在你看来是没有必要的,对吗?父母、兄弟、朋友、战友、或是爱人,你爱过吗?没有。不是这因为这没必要。不,是你不敢。你一旦有一丝人性,你就没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多么疯狂。你被人爱过吗?也没有。因为没有人会爱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。”
“女人——”萨卡斯基冷冷地说,“抱起来都一样。”
“哈——你看到女人,而只能想到女人的一种用处。你还叫海贼邪恶,粗俗?你花钱买过女人,可不代表你被女人爱过。没有人亲过你吧,赤犬大将?”
萨卡斯基双唇紧闭,用黑脸拒绝这个话题。
芙蕾雅轻笑一下,放开他的衣领。
今天这番话,是芙蕾雅和萨卡斯基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的。他们都比起用嘴说更喜欢亲手去做的人。可今天,在怒火的冲击下,他们非要压倒对方一头,话赶着话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。
他们的理念,天差地别,仿佛差着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。可理念不是一条直线。一点钟与十一点钟,既是离得最远的距离,也是靠的最近的距离。
如果换一个背景,如果站在一个阵营,或许他们还会成为距离最近的战友也说不定。
但是没有如果,海军的萨卡斯基和海贼的芙蕾雅,注定两看生厌,针锋相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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