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晏不知道,因为家里不仅仅有他一个孩子,而他的兄弟们都那样优秀且无暇,恐惧混合着难以抑制的嫉妒,简直让他产生了对于自己的厌恶和说不出的羞愧。
陆芸花现在才恍然云晏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这件事,因为那个男子与他的过去有关,还是这样不想提起的过去。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卓仪不将事情就这样告诉她和阿娘,因为这是云晏的伤疤,需要他自己揭开才能把脓血挤出来。
卓仪是云晏的阿爹,不强制地让他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眼中,其实是作为父亲在保护着这个孩子的自尊心。
“……当时、当时我在安县遇到那位先生,我偷东西的时候被他发现了。”云晏面色变得苍白,声音低低地:“他抓住了我却没有打我,反而将我带到食肆吃了一顿饭,又‘雇佣’我带着他在县里逛了许久,给了我不少银钱。”
“自那之后!”云晏仰起头,眼睛里已经蒙上了雾气,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:“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过东西了!”
这就是云晏隐藏着的所有过去,浑浑噩噩的小乞丐靠着偷窃活着,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,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无望生活。是因为那位先生的善举,才让云晏有了羞耻感和道德感,后来靠着那些银钱,帮人跑腿打杂地努力生活着。
但要是今天没有遇见这位先生,云晏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提起那些事情,因为在见到黄娘子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去偷窃了,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知道那些往事。可是世界就是如此奇妙,今天的相遇给他敲了一记闷棍,明明白白告诉他:云晏,存在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消失的。
当时云晏第一反应是逃避,但也因此坐立难安:那位先生会不会将那些事情说破?他有没有认出他?阿娘听到后会怎么想?
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,搅得他不得安宁,所以后面在阿爹追来的时候,云晏说了实话并且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娘……
……就算要告诉,也得他自己来说。
“……阿晏。”陆芸花沉默地听着,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,将他汹涌流淌出来的泪水抹去,说话时似乎带着叹息:“阿晏,阿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。”
云晏狼狈地擦着眼泪,袖子粗鲁地抹去泪水,将脸都擦红了,听见这话疑惑地抬头去看她。
“阿晏当时要是不去偷不去骗的话要怎么活下来呢?”陆芸花垂着眼,树影笼罩在她的半边脸上,显得有些朦胧:“阿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好……我听到这些是庆幸、是心疼……是难过怎么不早一点见到你……阿娘并不在意你从前偷过东西,更不会因此不爱你了,阿婆也是同样。”
陆芸花说着,微笑着将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云晏抱在怀里,认真道:“如果觉得偷过东西是难以释怀的事情,那我们就做更多的好事,长大以后努力让世界上需要偷东西的孩子变少,好不好?”
“嗯……呜呜……咳……”云晏将头埋在陆芸花怀里放声大哭,仿佛要把从前受过的委屈全都哭出去一样,他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说:“……我还很对不起阿耿、榕洋和长生……呜,我很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