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狱里羁押着兵部左给事中章冕,趁夜脱逃,他带东厂人马一路追踪至此,不见其踪,却发现此山洞,命校尉叶青进去搜寻,后他出来只道内里浅短无人,方才算罢。
如今看见这山洞便想起前情过往,他琢磨自己是否太过信任叶青,便有进去一探之意。
更况他也不是吓大的,点亮线香星火簇簇,举高烛台,便往里走,很是低矮窄细,只容一人过,再走十数步豁然开朗,烛照头顶,顶接九重霄,烛照四围,岩壁多嵯峨,烛照前方,似通黄泉路,他唇边浮起冷笑,那叶青果然有疑,忽听哗哗之声,执烛晃去,一涧浊河长流,河岸连绵皆生红花,但见无叶,蕊长滴血。
他暗觉惊奇,这种黑洞无阳阴森森寒凉凉之地,怎会有花开。
朝前走数步,河水朝东而去,北面却有个柳叶式洞门,好奇进去,入目竟是立一座鱼篮观音像,十分逼真,竹编篮里两条大鱼出头露尾,欲挣脱跳海耍子去。
观音像旁又是一条窄道,他慢走十数步出将来,又是片宽阔之地,一圈竹篱内竟盖着一间石屋子,门窗俱全。靠近竹篱搁着石凳石桌,桌面一壶十盏,壶嘴热气冉冉。
不远处有具尸身手脚大摊俯趴在地,穿四品绯色官袍,戴乌纱,脚穿白底黑面鞋履,两个手背血淋淋各有一洞,是在诏狱施的钉刑所致,背心插把绣春刀。
潘衍心一动,章冕右手六指,正合此尸身特征,原来他是被叶青灭口......欲待上前细看,那尸身忽然衣化肉碎成沙砾,稍顷只余白森森骷髅一架。
他惊睁此幕,忽见石窗亮起烛火,一驼背老妪剪影映于上,咳个不停,犹显可怖。
而燕十三给的降妖剑倏得剧晃起来。
潘衍心知不祥,一口吹熄火烛,只借手中线香簇明簇暗星火,转身迳往来路疾奔,原平静流淌之河忽潮声大作,浑波涌浪,劈天盖地而来,裳摆打湿,腥臭溢满鼻息。
不敢回头,奔出窄道,脚下踩到什么一滑,幸有武艺傍身,堪堪稳住足底,趁势垂目而看,竟是两尾鲜蹦乱跳的活鱼,明明镌刻在观音的竹篮里,怎会成了活物。
他此时已不及细想,只觉背后似有人不紧不慢跟着,有时很近,近到耳边吹嘘,有时很远,远得空谷回音,来时不觉此路漫长,此刻却总奔不至尽头。
忽见前路烛火淼淼,再近些果然是燕十三,等了许久不见他辄返,终是难放心,硬着头皮进来察看。
“快走。”潘衍高喊,燕十三迅速调头,两条身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,冲出洞口。
潘衍拔出降妖剑,燕十三张开乾坤袋,拔刃张弩对着洞口,半晌无动静,内里仍旧黑漆漆,漠冷之气漫出侵人。
等过半晌,他俩方松口气,潘衍把剑还给燕十三,此处不宜久留,迅速走出法堂,且看天色大变,疑惑问:“来时才日当午,怎现已日衔山?”
燕十三脸色微变:“恐是妖施幻像。”他俩同时想到潘莺和巧姐儿,急朝大雄宝殿而去。
且说潘莺跪坐蒲团诵念金刚宝卷,待百遍毕,方松口气,只觉骨软筋麻,再看巧姐儿已趴于蒲团熟睡,把她抱起走出殿外,不知何时天昏地暗,烧香客杳无影踪,寺内空荡荡的,两边库院僧堂紧阖不见微光。走至地央石鼎,原是插满了线香和蜡烛,此时内里却积着半浅污绿水,显然荒废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