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晓绣了多久,觉得眼睛酸涩,浑身软绵,打个呵欠收起针,倚着枕就睡熟了。朦胧间进了前世她住惯的桂花院,静悄悄的,一两个小丫头坐在台阶上打瞌睡,掀起帘进房,看到那个她歪躺在竹榻上困睡。
但见:白玉温软,红衫鹅黄裙松解,金炉沉水香青烟。面染桃花,哪用胭脂妆巧,梦里黄莺一声娇,体态摆似风前柳,无限欢娱掀佳境,鸳鸯交颈,狂雨难疏。
冯春呆呆看着,那男人猛得仰起头,定定盯向她,他鬓角淌汗,面含暗红,满眼情欲未褪,目光却显露狠戾。
他嗓音喑哑:“你是谁?”
冯春一下子惊坐起来,手指揪紧衣襟,心怦怦乱跳,听见院里好似有人声,连忙趿鞋下地,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走出房,巧姐儿躲到她身后偷看,院央立个颇风情的妇人,还有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,穿红戴绿,姿容和身段自不必多描绘,说是人间绝色也不为过。
冯春开口问:“你们哪里来的?有何事?”
那妇人也把她上下打量,听得问回道:“我名叫黄四娘,和常老爷是旧识,昨晚同游瘦西湖时,属意我这女孩儿,是以今天领来与他相见。”
冯春咂咂嘴,常二爷他可真是个大忙人!
黄四娘暗自戳那女孩儿腰骨:“还不快给姨奶奶见礼。”
冯春道:“我不是什么姨奶奶,是常大人跟前伺候的。”又道:“他公务在身,不晓何时回来,你们可愿等等?”
黄四娘宽解了心,笑着点头:“来都来了,总不好面都没见就回去。”
冯春便领她俩在明间坐等,再送来茶水和点心,黄四娘谢过,问道:“不知如何称呼你?”
“唤我春娘便可!”冯春陪她俩聊了会儿才离开,多是黄四娘在说,把自己凄苦身世又嚼一遍,冯春经营茶馆五年余,也见过些世面,这就是专养瘦马的婆子,三句有两句假,是而虽听着,不过左耳进右耳出,那女孩儿虽说年纪小,神态羞怯,但眼珠子滴溜溜颇灵动。
冯春后来就坐在廊前继续针黹,过有半个时辰,逗鸟玩的巧姐儿忽然歪头听着,高兴道:“常老爷回来啦!”就朝院门跑,拦都拦不住。
常燕熹和曹励审过那方掌柜,他整夜未阖眼,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,才走到院门前,就瞧见门隙间有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在看他,是巧姐儿。
他不由噙起嘴角,让她退后再推开门,抬眼看见冯春放下手中绣活,起身站在廊下,神情淡淡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