檀婉清看着对面的人。
而对面的人,同样看着她,那目光漆黑如墨,又如潜在海底深处的暗涌,面上却是淡淡,没有一丝起伏,无论檀婉清如何打量,都未从中看出任何端倪。
直到对方顿了一顿,冷着面抽身离开。
檀婉清才伸手重新握住了冰凉的铁钳,借着这一股凉意,压下内心深处的忐忑不安。
瑞珠显然也听见了刚才那个人的话,一时脸吓得发了白,站在那儿半晌没敢动弹。
直到檀婉清想到什么,突然松开了拿铁钳的手,提过旁边的木桶,一股恼将旁边碗盘扔进了桶里,飞快的拨灭了火,对还在发呆的瑞珠低声道:“瑞珠,我们可能被发现了,得回去,立刻,马上。”一时不能停留!
檀婉清的声音很低,瑞珠却如被雷鸣惊醒,立即脸色煞白的跟着檀婉清手心脚乱的收拾,货摊的东西掀的到处都是,许多零碎连拣都没有拣,全都舍弃不要了,炭火旁甚至留下了半桶炭,如同逃一般从坊间离开。
返回的路上,檀婉清与瑞珠谁也没有开口,瑞珠几次欲言又止,但见到小姐凝重的脸色,想到小姐不让她在外面提任何有关她们身份的事,就又将急于脱口而出的话儿,重新咽了回去。
平日只有短短半刻脚程的路,这一次竟然觉得漫长的像走不到头一般,让人恨不得能多生出两条腿,直到进了院子,檀婉清将手里的木桶匆匆扔到一边,头了不回的进了屋,然后蹲下身打开橱柜,从里面摸出金叶子换得的剩余的银子。
“瑞珠,你去收拾衣服,我们马上出城,其它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带,快点!”檀婉清反手掀开坛盖,从里面倒出铜钱,用一块帕子包住,边包边对瑞珠急声催道。
瑞珠哪敢有半刻停顿,白着脸飞快的爬上暖炕,抖着手扯出一块布巾,就将她和小衣的衣服取出来,也顾不得整理,三两下系成包袱。
见小姐拿了钱就走,当真什么都不要了,她只得赶紧抓紧了布包,跟在身后,出了宅子时,她忍不住回头看,心里难过的都不知是何滋味儿,米缸里存满了的米,厨房推满的柴,房檐上挂满的鱼,坛子里装着满满的油,全是她们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,是她以为和小姐终于能安顿下来的地方,如今却是全都舍弃不要了,小姐舍得,可她却是心里疼的直憋屈。
这时,檀婉清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,虽强自镇定,可眼中的急燥却怎样也无法掩饰。
她对还不清楚状况的瑞珠,低声又快速,又似自言自语的解释道:“可笑我以为那位武官应是谢大人麾下的人,却没想到竟然是守备大人本人。
你也听到了他所说的话,要从今日起,城内彻查户籍,虽然指的是弃耕从商,不交粮税的平民,但是那位守备大人却将僧籍也划在内,确实,自古逃税方法手段百出,入僧籍也是其中一种,可那是地方官吏欺上瞒下从中获利的勾当,对于平民,也值当人如此?可我们找谁说理去?若我们真是寺院里出来也罢了,偏偏身份经不住查,继续逗留下去,早晚露马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