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棠的精神越是绷紧,对逻辑的追求就越是执着和苛刻。她直勾勾地盯着昭锦程,不依不饶地追问:“为什么你从前爱她,后来就不爱她了?”
昭锦程紧抿着唇,目光闪躲。
昭棠就这么看着他,很快就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一切。
“是因为她不再漂亮了吗?”她问,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,几乎听不见。
“因为她做了两次手术,身上有了丑陋的伤疤?因为她这么多年不停地放疗化疗,她原本白皙饱满的皮肤变得黯淡松弛,她原本乌黑美丽的头发一点点掉光?她再也不是你学生时代的女神,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妇女,再也和好看沾不上边了?”
“难怪……”
昭棠看着昭锦程,任由眼泪大片大片从眼睛里滚落。她的视线里一片模糊,她松手,手离开了桌面的支撑。她摇着头,一步步地往后退,离昭锦程越来越远。
她的嗓音嘶哑干涩,仿佛被困死在了沙漠里的旅人临死前发出最后一句叹息:“难怪你说,要怪只能怪生老病死。”
这一刻,什么都通了,她的逻辑终于圆回来了。
可是她已经彻底走不出那个死胡同。
脑子里那根线早已拉扯得她痛苦不堪,此刻也终于再绷不住,彻底断开——
啪!
昭棠昏倒在昭锦程的书房里。
她的病来得无声无息,又急又快。
高烧不退,扁桃体发炎,心口疼痛难忍。
她似乎是感冒了,又不像是单纯的感冒。
她住在医院一个星期,医生给她开了各种单子,查血、胸透、CT……各项指标都很正常,但是她的病理反应就是很激烈,一天比一天激烈。
医生也没办法,只能先按照治感冒的法子来治她。发烧就退烧、发炎就挂抗生素。
可是好了又反复,好了又反复,她迟迟不好。躺在病床上,双目无光,形容憔悴,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岁正直芳华的少女。
因为护士操作不当,她的手还输液输肿了,肿得像个馒头,触目惊心。
昭锦程仿佛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他仿佛才意识到,他过于着急追求自己的幸福同时又强调自己道德的无暇,以此要求女儿无怨无恨,却忽视了她的承受能力。
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、太急了,他对她的要求又太高,一下子压下来,终于没让她扛住。
昭锦程带她去看心理医生,医生诊断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。
应该是从叶君繁离开之后就患上了,但没有引起重视,如今雪上加霜,现在已经反应到了生理上。
医生私下里让昭锦程注意点儿,怕她会想不开,做傻事。
昭锦程终于将家搬了回来,这次没有带郑菀晚和他得来不易的儿子。
他每天都来医院看昭棠,昭棠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抗拒,只是失神地看着他。不知道她的目光聚焦没有,只是眼神空洞,里面满是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