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挂掉电话,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。头顶白色的灯凄冷地照下来,心里的苦涩像潮水一样翻涌着。她在想,如果这是噩梦的话,能不能快一点醒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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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予赶到屿大附院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了。
走廊上的人依旧很多。生与死的协奏曲,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不断地上演,变成了人间的至悲至喜。
江予一眼便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程若绪。
女生的脸被灯光照得惨白,盈盈的眼睛里似乎有光,仿佛灾难过后,世界残烬里存留的熹微火种。
她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,朝这边望过来。经过一晚上的折腾,女生的头发乱了,衣服起了皱,表情憔悴得不像话,整个人像累到了极点。
江予放缓了脚步,胸口因为刚才的奔跑,剧烈起伏着。来医院的途中,他非常想质问若绪,为什么不接电话,为什么不声不响跑回北屿,为什么家里发生了大事、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跟他提。愤怒和担忧的情绪牵绊在一起,让他的心像是没有根的海草,起起伏伏,漂泊不定。
可在这一刻,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来。
江予平复了一会儿呼吸,才开口问:冯老师怎么样了?
若绪讷讷地看着他,眼神有些迟钝:上午十一点的时候,心跳停了一次,抢救过来了。医生说现在情况比之前稳定了一点。
说这话的时候,若绪的话音过于平静,让江予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。
病房的门口又响起了哭声,若绪望了过去。也记不清这是昨晚以来听到的第几回,心情从一开始的波涛汹涌,到此刻的止水微澜,她似乎已经习惯了。原来,人类的同理心,也会渐渐钝化。
她垂下眼眸,目光有些游离: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
江予迟疑了两秒:我问了付明璐。
哦。若绪点头。她想起父亲程文晋提过,是付明璐的母亲陈淑华和另一个同事把冯佳薇送到医院来的。出事之后,陈淑华在这儿待了很久,今天上午又帮忙找到当医生的老同学问情况。女人和冯佳薇从成为大学同学后就在彼此较劲,相爱相杀了一辈子,大概也杀出了点感情。
江予向她走近了一些:家里其他人呢?
之前抢救的时候,他们都在这里。我爸情绪不是很好,我怕他也扛不住,让他先回去了。
只要低下头,江予便能清晰地看见若绪左眼里的血丝。即使在这样令人崩溃的时刻,她依然坐得笔直,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,眼眸仿佛一汪了无生机的冻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