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愔蓦地睁开眼,发现眼前是完全的黑暗——不是因为暮色降临,而是他眼睛上蒙了厚实的黑布。
就像六年前那样。
沈愔试着挣动了下,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厚实柔软的大床上。腹部中枪的部位,子弹已经取出,伤口也缝合妥当,包扎的纱布上似乎浸了药水,涂抹在伤口上十分清凉舒适。
唯一麻烦的是,他两只手腕被手铐锁在床头木栏上,只是稍一挣扎,锁链和不太结实的栏杆同时发出一声抗议。
沈愔不由皱起眉。
就在这时,他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,很显然,屋子里不止他一个人。那人穿着六公分高的手工女鞋,鞋跟拍打着地板,发出清脆的“哒哒”声。而她保持着这个从容不迫的节奏,闲庭信步似的走到茶几前,不多会儿,骨瓷茶具碰撞在一起,仿佛一只清脆的小调,茶水徐徐注入茶盏,洁白的瓷器中浮起一汪将红色的玛瑙。
沈愔先是微微绷紧身体,然而紧接着,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:以柑橘和莲花为前调,五月玫瑰和茉莉香持久不散,最后用鸢尾和香草勾勒出袅袅余音,仿佛清新的花果香和纯净的海洋气息糅合在一起绽放出来。
这气味简直再熟悉不过,整整六年,两千多个日夜,每每午夜梦回都会从潜意识的深渊中探出头来扰人清梦。仿佛一个无形的指令码从大脑中枢传递过每一条神经线,沈愔绷紧的肌肉悄无声息地放松下来。他用干涩的舌尖轻轻润泽过皲裂的唇瓣,突然低声问道:“……曼卿?”
泡茶的声音陡然一顿。
沈愔叹了口气:“……我知道是你,能把我眼睛上的布条解开吗?”
短暂的沉寂后,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来到床前。下一秒,光线像是受到挤压的潮水,慌不择路地闯入视线。
沈愔不得不闭上眼睛,无声地数了十个数,才渐渐习惯了骤然亮起的光线环境:让他没想到的是,眼下真的是晚上,厚实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一半,大片的夜色垂落窗外,隔着厚重的落地玻璃窗,冲他打了个招呼。
窗前摆了一张茶几,描金骨瓷茶具和紫砂香薰炉一字排开,精致的仿佛价格昂贵的工艺品。那熟悉的身影跪坐在矮几前,用行云流水般的手法斟出两杯热茶,回头冲沈愔晃了晃茶杯:“要吗?”
屋里没开大灯,只有房间一角亮着一盏落地灯。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她半边侧脸上,熟悉的眉眼轮廓从暗影中浮凸而起。与记忆中不同的是,那眼角细细眯起,再被眉笔精心勾勒,仿佛两道似蜷非蜷的小钩子,里头盛满了似曾相识的微妙笑意。
沈愔喉咙不易察觉地滑动了下:“……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