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他只是摇头,说:“我从没这么想过。”
她转过头,看着路上纷乱变换的灯影映在他脸上,问:“那你觉得我什么样的人?别想当然。”
他翘起嘴角,笑了一下,说:“我知道你是谁,你是潘筱颖。”这句话说的不知所谓,却足够在她心里留下长久不灭的印象。
午夜时分,她回到自己房间里,ball gown被草地上的露水洇湿,裙摆和鞋子上沾着泥土和青草的碎屑。那一夜发生了许多事,有人在幽暗处贩卖禁药,有人在软饮料里掺进烈酒,许多颗心被交出去,许多个吻,许多人彻夜无眠。
那个夏天之后,Esther去读大学,然后又去考研究生院。而与此同时,Han也从舞蹈学校毕业了。
毕业演出上,他是《吉塞尔》里的阿尔伯特。演出终了,Esther去后台找他,当着许多人的面忘乎所以的吻了他。直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走过来,打断了他们。Esther不认识那个女人的面孔,但看到她手上的白手套便知道她是谁了,一个着名的芭蕾评论家,见舞者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幅丝质手套,免得碰到他们汗湿的身体。评论家跟Han握手,祝贺他,发表在第二天报纸文艺版上的评论更是充满了褒扬的话,称赞的他的动作“干净而不着痕迹”,说他“每一个两周空转之后的五位都做的几近完美”,“尾声时的两脚腾跃相碰令人窒息”。Esther偷偷保存着那张剪报,每次回想那场演出,都会觉得宛如梦境,却又欣欣然沉迷其中。
不久之后,像所有人期许的那样,Han进了本地最好的芭蕾舞团,合同条件十分优厚,每年保证九个月的演出和排练,三个月悠长的假期。
随后的那几年,他们两人时聚时散,关系变得有些微妙。其间Esther也交过几个男朋友,既有学校里打冰球的运动员,也有画家、学究和职员。但兜兜转转,她每次都会回到Han这里。他仍旧是那个样子,很安静,穿着朴素,尽可能的显得普通,尽可能的湮没在人群里。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行事古怪,比如他戴手表,时间从来不调,表盘上显示的日期也总是和真实世界相差一周以上。有时,对他来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,他低着头大步前行,若非必要可以一整个礼拜不说一句话。
相比那些凡尘俗世,跳舞是他那个小世界里面唯一的中心,和永恒不变的重点。他有毋庸置疑的天赋,但每一次登台之前,仍旧会一遍又一遍的练习,仿佛不知疲倦。只要有时间,Esther便会去看。对她来说,那不是普通的体验,每一个脚步,一次又一次的跳跃,以及紧跟其后轻盈无声的触地,充满热情和力量,同时又有扎实的技法,曼妙的起承转合,和滴水不漏的构思,融汇于其中。Esther最喜欢那些很考功底的部分,尽管都已看到烂熟了,但每当他的动作与她的记忆契合,那样丝丝入扣,又不着痕迹,还是会叫她一个激灵般的警醒。待到高潮处,似乎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,没有旁人,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将来,也没有过去。每次他跳,她的心也跟着悬起,漂浮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之上半英寸的地方,呼吸和心跳似乎成为一对共生的矛盾体,她似乎也跟着在动,透不过气,心跳每分钟一百二十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