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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睛紧盯着前方,注视着前挡风玻璃外面的飞速闪过的街景,手机就放在仪表台上,她时不时地看一眼,这个动作多半是下意识的,她总觉得陈效会打过来,具体说什么倒也不确定,但她的预感一向不大准,手机屏幕始终固执的黑着。

于是,她只是往前开,再往前开,脑子里过着的都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。

从下午在闹市相遇一直到现在,已经七八个钟头过去了,先是在咖啡馆,后来又在酒吧,虽说周围人不少,还有宋缤也在,可她跟何齐并非没有独处的机会,两个人却始终没说几句话,就算说出口的也都是些轻轻浅浅的字句,全都是些常态化的琐事。其中有不少,林薇原本就听宋缤说过,或者在宋缤的文章里看到过,不知道的只是他这方面的主观感受罢了。

这些年过去,在她的眼睛里,何齐变得沉稳了,从表情、说话,到做事、走路的样子。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她却知道很久以来他过得都是怎样一种生活——长时间的手术,日夜颠倒,经常熬到凌晨才回去睡觉,体力上接近极限,有时候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,但最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疲惫,目睹生死离别,以及一幕又一幕的人间惨剧,而他又跟旁的医生不同,除了着一份职业之外,似乎没有其他的生活,已经习惯了不再把人看作是一个人,而是一件件的物品。她曾以为慈善基金会每年九个月的工作能改变这一状态,现在才发现帮助不大,他还是那个样子,就跟宋缤写的那篇乌兹别克斯坦的文章里一样。

有些话,何齐并没有直说,但她却听得出来,他有时候也会因此而害怕。当年离开上海之后,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陷入深深的抑郁,情况很糟,她记得陈效和赖志成都这么说过。想起那一段日子,她甚至有些庆幸他就要结婚了,今后有个人陪在他身边,多少会比他一个人好一点,否则总是这样下去,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回到曾经的那种精神状态中去。

总之,他们说过的话都是跟华善堂无关的,更加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MFS的项目,跑去上海。林薇没问,何齐也就不提。她有种莫名的感觉,他是刻意回避着一些事不对她说,或者是还在考虑,该怎么开口告诉她。而她也有些怕,一旦问了,这种短暂的平和便会彻底崩溃,再也无法回复到现在的样子。

所以,她只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, 而何齐做的也并不自然,有时候,他看着她的眼睛,她凝视,他又会移开目光。这一天下来,她不记得看到过他开心的笑过,往昔的情不自禁的笑容大约是再也不会有了。

那种心情就如钟摆一样摇晃着,既像是高兴,又像难过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了她的想法,后来他就很少再说自己了。对话冷了场,她只好投桃报李,说起她每天过的日子,相较之下,完全不同,比如披着皮草去慈善舞会,一月份捐棵没地方存放的巨型圣诞树给老人院……她脸上总是带着些笑的,说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坏人,心里却又想起陈效,她自嘲与何齐的境界有着云泥之别,但跟陈效却是一样的。

陈效……

她又想起陈效,如果他只是想要试探?试探她是不是放下了过去,要她做出一个了断,她能做到吗?她这样问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