颠簸。她又感觉到颠簸,脸颊磨蹭在粗糙的垫子上——她们还在车上。
声音。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时续时断——她头脑滞涩,只捉到一些片断,听不懂其中的含义。
而后,是黑暗。她稍稍移动身体,发觉手脚还被绑缚,嘴上贴着胶纸,眼睛被蒙着,透过那层黑布稍稍有些光感,亮起来,又暗下去,再亮,再暗,保持着某种规律——是路灯。
她们并没被带到荒郊野外,还在城市里,至多是郊区。她并没因此觉得安心一点,反倒更加忧虑。绑架她们的人不是新手,知道人多的地方更安全。而与此同时,记忆中的某个细节正试图突围而出,有些事似乎不对头,只是她的思维还未全部恢复,想不出个所以然。
规律的明暗变化停止了,颠簸也随之停止,车子拐进某个地方,他们到了。有人自驾驶室下车,从脚步声分辨出是两个人。后排的车门被拉开,一双手抓住捆缚她的绳子,将她拖出去,整个抱起来。她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做任何反抗,装作还没恢复知觉。经过一道门,她感觉到自己被抱进室内,倒不是因为温度或者气流的变化,而是脚步声变的有回音,这地方应该很大,也很空旷,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的味道,大约是废弃的办公楼或者厂房。片刻后,又是一道门,一间小一点的房间,她被扔到地上。又是一声闷响,应该是千羽,被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。
有人俯身看她,伸手探她的鼻息,她只能闭上眼睛,控制着呼吸。她嘴上的胶带被撕开,而后是眼睛上蒙着的黑布。她微微睁眼,室内没有开灯,窗被木板封死,只有些微光线从虚掩着的门口照进来,但她一直在黑暗里,很快便习惯了这样的亮度,清楚地看到千羽就侧躺在几步之外,眼睛上蒙的布和嘴上胶带也已经没有了。除了她们之外,房里只有一个人,还是戴着口罩,运动衫的风帽翻起来罩在头上,完全分辨不出长相和轮廓,正拿着一只矿泉水瓶子往千羽脸上泼水。千羽动了动,大约是呛到水,咳嗽了几声,但还是没有醒,于是,又轮到她。八月份的天气,入夜还是溽热异常,这水却是冰的,她不必假装就是一激灵,却还是忍着没有其他的反应。
男人最后看了她们一眼,朝外面走去,门关上之前,她听到他在跟门外的人说话,不是普通话,是方言,但也不是粤语,她只勉强听得懂一点,好像是在问现在怎么办。直到另一个人喝止住了他,然后便是关门落锁的声音。她又等了一会儿,确认室内没人之后,就开始尝试各种方式挣脱束缚,结果只是徒劳,捆绑的方式很专业,材料也不是一般的绳索,而是扎电线用的塑料锁扣,除了用刀割或者用剪刀剪开,几乎牢不可破,更加证实了她早先的想法,劫走她和千羽的人不是新手。
也正是出于这种推测,她以为他们会很快回来让她们跟陈效通电话。绑架的目的毕竟是为了钱,总是越快完结越好的。可是,事情的发展却与她想的不一样。她们被扔在那里,许久都没人再进来。难道是生怕她们没醒透?又或者是因为时间太晚了?绑匪也讲礼貌,这似乎是世上最荒谬的事情了。
时间分秒过去,一重又一重的感觉逐渐恢复,她开始觉得饿,浑身酸痛,但饥饿和身体上的痛楚非但没有影响她的思绪,反而滤去了她意识中的纷繁和嘈杂,记忆中的某一些细节在冷寂的黑暗中反复研磨,终于凸现出来,以前模糊不清的预感突然异常清晰起来,就好像她在想象中看到的陈效,以及他身后冷仄的湖水和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