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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觉得意识一点点在抽离,任由别人叫她去做这个那个,而后又有一个医生出来跟她讲话,车祸?脾脏破裂?修补术后再次出血?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,却好像不能理解似的。

直到一个警察开了病房的门,让她进去,在她身后说:“十分钟,然后法医会过来。”

她看到病房里的推床,上面躺着一个人,身上盖着医院略显陈旧的白布。突然蛮横的推开那个人的手,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,她自己也觉得奇怪,仅在那一瞬,她突然想起一个不相干的人,以及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,

“做坏人才难。”他这样对她说。

而她觉得愤怒,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,结果却是这样的。

十分钟,只有十分钟。她关上门,把布掀起来,伸手轻拂他的额发,一点一点看他的身体,脸上、腿上的瘀青,和腹部已经缝合的伤口。然后重新盖上布,站在床尾的角落,死一样的静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老一少两个护士进来收拾抢救车。

年轻的问:“怎么回事啊?”

老的答:“车祸,小孩儿才十几岁。”

“真作孽。”年轻的感叹。

老的鼻子出气:“楼下太平间躺着的那个呢?估计本来也没想要人家的命,捅得屁股,谁知道那么寸,一刀扎在股动脉上,人送到医院心跳血压都没了。”

年轻的骇笑:“这手势,倒是做外科医生的材料。”

“你是见得少,”老的也叹气,“在医院呆久了就知道了,越是年纪小的,越是狠。”

林薇在旁边听着,那两个人从进来到出去都没看见她,好像她也只剩一副魂灵。直到这个时候,她还是不敢相信,林凛杀了人,然后自己也死了,成了一具苍白冰冷的尸体,躺在她面前的推床上。

这许多年,她一直有这样的怀疑,自己身上多少会一些地方像林燕青,每次做错事,总是反躬自省。最早能推溯到小学一年级,当时的同桌最喜欢在她面前炫耀各种好看的文具,因为她除了老师给的绿色中华铅笔,什么都没有。一天放学,她留下来做值日生,发现同桌的卡通铅笔掉在地上,她没有出声,捡起来藏在袖子里,带出校门走了很远的路扔掉了。那件事,她记了很久,倒不是因为内疚,而是她暗自害怕,有一天那一半来自于母亲基因会突然爆发出来,让她做出叫自己都骇然的坏事。

她一直以为是自己,却从没想过会是林凛。

她从没有想到过会是林凛。

林凛比她小五岁,在记忆的最远处,他只是一个软软的婴儿,经常哭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,老房子隔音差,邻居会敲着墙壁骂,林燕青自然不会去管,难得清醒的时候便会出去找男人,否则不是眼神呆滞的躺在床上,就是发疯一样到处找,至于找什么,那时尚且年幼的她还不怎么明白。她只好去哄他,有时候哄的好,有时候不行。傍晚,总是在傍晚,天渐渐黑下来,他莫名其妙的大哭,好像世界末日将临。她给他唱歌,抱着他轻轻地拍,恨起来也会打他,惹他哭得更凶。等他大一点,她会抱他出去玩,那时她自己也不过就是六七岁,邻居看到他们,就会说她像个小妈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