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的是中国菜,坐的是圆台面。
鹤原就在她旁边,她与他聊天,提起最近发生的那些暗杀、爆炸、绑架,玩笑说中储行里有同事在写字台底下贴出入平安的道符。
“钟小姐不怕吗”鹤原问。
钟欣愉缄口,看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林翼,说:“……事情总不能不做,要是鹤原先生帮忙,把我调到虹口去就好了。”
中储行的顾问室就设在百老汇大楼对面,与宪兵队总部隔窗相望。
但鹤原只是笑说:“各国领事已经在交涉,混乱也就这一阵,外汇科仍旧需要钟小姐,而且我已经跟上海分行长提过,把你科长的位子落实了。”
“那倒是好!”钟欣愉做出欣喜的样子,添了酒敬他。哪怕只是一步,也是往前走了。
这一番对话,林翼当然也听到了,隔着鹤原朝她望了一眼。她此刻说的做的都和他们之前约定的不一样。她是答应过他要走的。
吃过饭,一行人离开丽都,又去小东京的银映座。
那地方原本叫中央大戏院,是个放电影的剧场,如今也已经卖给了日本人经营,专司歌舞伎表演。这几天,正有一支从日本过来的全男班在此驻场,门口贴着大幅广告,霓虹辉煌,人流如织,沿街停满了汽车。
许亚明定的是包厢位子,视野很好,看得见其余的楼座,以及楼下的观众。这地方距离陆军宪兵队总部和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都不远,在座的有不少穿着军装。
演出开始,剧场里的灯慢慢暗下来,舞台亮起,只见层层叠叠的布景,画着工笔松、竹、梅的图案,像一个异世界的空间。两侧挂着黑色御帘,后面是乐队席,传出太鼓、竹笛和三味弦的声音。
舞伎走上来,手持一柄金扇,身上是华丽繁复的十二单,平板的一张脸,从发际到后颈抹得雪白,乐声和动作都有些诡异,穿枷戴镣似地。
钟欣愉走了神,鹤原却很爱看这个,低声给他们解说:“台上这一位是葵姬,那一位是光源氏。两个人少年成婚,素有隔阂。直到葵姬病重,才终于打开心扉,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,这一段讲的就是这个……”
说话间,又有另一个角色上台,鹤原继续介绍,说:“那是六条夫人……”
林翼听着,望向钟欣愉。周遭光线暗淡,他与她静静对视了一秒,忽然感觉这剧情竟与他们此刻的处境有种荒诞的契合。
回神过来,却见森山也正看着他们。
“歌舞伎和京剧是异乡故知,听说林先生从前也是学过戏的”他问林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