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副主任,张筱衡……严志强……”
“会计主任,张立玮……”
“堆栈主任,张齐云……”
念一个,便停一停。沪西警察在人群中找到这个人,拉出去,站到另一边。
家属轻声啜泣。其余人屏息,甚至稍稍放心。虽然被拉走的都只是依赖薪水生活的中层职员,但剩下的是更小的人物。
直到单子上的名字全部念完,警察清点了人数,向便衣汇报。为首那个觉得不够,又开始拉人。这一回是随便拉的了。
哭喊声起,有人挣扎躲避,被一枪托打下来,口鼻涌出鲜血,滴落到地上。
有琪低头看着那些血迹勾勒出花砖的轮廓,绝不敢对上警察和宪兵的目光。有好几次,她预感有只手正朝她们这里伸过来,马上就要拉住她和李小姐手铐上的链条,把她们拖出去了。她在人群里挤着,躲着,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没有使别人落入那只手中。
最后,终于停下来了。
拉出去的人被驱赶着爬上卡车,一次运不完,又来运第二次。往返如此迅速,应该就给送去了同在一条路上的 76 号特工总部。
剩下的人就像一群劫后余生的动物,或跪,或坐,许久说不出话,无法动作。也许也在想,自己的幸运是不是用别人的不幸换来的,以及还能幸运多久。
也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,沈有琪才看清为首那个便衣的样子——藏青呢子礼帽,披着貂毛领皮大衣,脚上一双花哨的三接头皮鞋。
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,那人朝她这里看过来。她赶紧低头下去,心里狂跳,但她已经认出他是谁了。
钟欣愉搬去圣亚纳公寓的那一天,常兴开车送她回南阳路,就是这个人别了他的车子,下来跟他讲话。
她想着,想着,心跳慢慢缓下去,一时间竟有几分了然。
福州路中央捕房。
天蒙蒙未明,刑事科的大公事房内已经灯火通明,侦探与巡捕来来往往,有原本就在值班的,也有一大早给叫回来的。
起初只是因为董家乐,前一天半夜里突然跑回来,一身一手的血,报告了霞飞路那里的情况。
组长听完不以为然,说:“那都不是我们的辖区,既然已经报了法租界巡捕房,更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。”
董家乐克制着自己,阐明理由,说:“他们的目标就是那几家亲重庆的银行,中行别业离 76 号那么近,我疑心也会被袭击。这时候就该派人过去保护起来……”
至于他们是谁,双方心知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