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到快中午,柜面上的同事到后头公事房里叫她,说外面有人找。
她走出去一看,竟是冯云谦。
或许因为做过那个捡垃圾的梦,这时候见到真人,倒也不算太意外。
现实还比梦里稍微好了一点。她那时身上穿一件蓝布褂,胳膊上戴袖套,一连两个礼拜没去过美发室,头发总是在浴室里洗了自然干,烫过的发卷早就没型了。
他穿得也不像梦里那么讲究,但站在寻常人当中还是特别出挑,引得营业厅里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。
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,沈有琪猜不到他为什么来,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只觉一颗心狂跳,勉强维持面子上的平静,对他示意,带他去后面走廊上讲话。
白克路支行开在一座延街的石库门房子里,陈设旧了,室内不开着灯的地方总有些昏暗。两人在窗边站定,是冯云谦先开的口,说:“我明天就上船了……”
语气倨傲,意图不明,不知是道别,还是最后通牒。
沈有琪怔了怔,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月份牌,才意识到船期已近在眼前。
认真算起来,他们分开不过两个多礼拜,此时再回想起那一屋子准备好的行李,还有她曾经憧憬过的新生活,已是那么遥远,简直就像另一世的人生。
冯云谦见她失神,却是误会了,语气缓了些,看着她问:“你还有没有话要跟我说”
“说什么”沈有琪倒给他问住了。
冯云谦皱眉道:“沈有琪你究竟在闹什么”
“我在闹什么”有琪反问。
冯云谦竟一时语塞,噎了噎才换一种方式回答:“你知道嚒,行里查过我经手的交易,什么问题都没有。”
关于汇丰总处的调查,沈有琪略有耳闻,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,听他这么说,便道了声:“那恭喜你了。”
她自以为语气里并无嘲讽,冯云谦却还是激动起来,冷嗤着说:“现在谁不是为自己打算对了,就是前几天我在国际饭店看见钟小姐,就是你那个好朋友,她跟了个做黑市的瘪三,一桌吃饭的全部都是和平政府的人,专门做日本人的生意……”
有琪看着他嘴巴一动一动,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,只觉心跳渐渐和缓下来。
“一路顺风。”她打断他道,然后转身走了。
回到公事房里,有人跟她打听:“刚才那个是谁啊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