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铜色森林 陈之遥 2719 字 2022-05-23

虽然给印在了报纸上,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时刻。那一天,钟欣愉坐在华胜大楼的公事房里,看见手表的指针指向十点钟,便起身到走廊上凭窗眺望。

外面天光冷白,笼盖着经年不变的街景,沿江铺展开来的栈桥和码头,往来的车与船,挑夫,行人,骑马的英国巡捕,响着笛声,铃声,喇叭声,并没有谁为这件事停留片刻。

她低下头,闭上眼睛,垂手交握,在那里默默站了一会儿。不确定此时从外滩到南京路上的大楼里有多少人做着和她一样的事,但一定是有的。他们肃立着,回想沪江大学教室里的严承章,以及那一副正被送往龙华的孤独的灵柩,或许还有严先生说过的那句话——至少,我相信你们,都是可以为中国的金融自主做出些什么的人。

直到那一刻过去,她睁开眼睛,抬起头,返身回到公事房里,继续手上的事情。

都是季冠卿交代下来的任务,比如按照总裁的意思,拟写传单和新闻稿,向市民宣传和平运动,替中储券“正名”。她一边做,一边深觉讽刺,从外滩到南京路上的大楼里,大约不会有什么人和她一样了。

农历新年已经近了,行里仍旧门可罗雀,还在上班的人也都心猿意马,只等着过年放假的那几天。

当天晚上,许亚明在国际饭店请客,也叫了林翼过去。一起吃饭的都是明华公司的董事,那意思也是很明白了,他们真的进了这个圈子。

钟欣愉下了班,回圣亚纳换了一身行头,和林翼一起去赴宴。汽车开到国际饭店门口,两人从车上下来,才刚走进大堂,就看见一张熟面孔。

竟是冯云谦。

钟欣愉自然记得秦未平对她说的那句“刑不上大夫”,但如此不痛不痒的结果还是叫她意外。

距离汇丰总处的调查仅仅过了一个礼拜,这位冯先生又是一身讲究的黑领结礼服,衬衣浆得笔挺,洁白得耀目,和他家里大人站在一起,在南京路上最好的饭店里迎来送往。以及他那位太太,两个人隔开三尺站着,碰都不愿意碰到一下的样子。

公平地说一句,他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的。但那代价也许只是低了头,回去本份地过他买办继承人的日子。

黄铜云石的吊灯下面,冯云谦也看到她了,脸上一怔,初初有些尴尬,但很快转了极其淡薄的一丝笑,像是了然。

钟欣愉能猜到他的意思。此时,许亚明也在楼下迎客,热络地笑着和林翼握手。而她,正挽着林翼的手臂,站在一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