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她睡不着,拥着她轻声地问:“梦到什么了”
她也轻声地回答:“其实也没什么,说出来你肯定笑我。”
“说啊,我保证不笑你。”他哄着她。
“大世界门口的哈哈镜,”她真的说了,“我做梦做到小时候,一个胖一个瘦,一个长脸一个长脚,我看着镜子里面笑,一转头,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……”
虽然保证过,他还是无声地笑出来,是因为想起她小女孩时候的样子,那么稚弱,又那么虚张声势。
“有我在这儿呢……”他对她说,以为她只是做了个与父亲走散的梦。
她没有回应,许久才又开口问:“你说,他会想到我们现在是这个样子吗”
林翼知道这是在说钟爸爸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,他们没再提起过,甚至避免想到这个人。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又说了一遍:“有我在这儿呢……”
钟欣愉沉默,鼻尖贴在他颈侧,点了点头。
直到再一次入睡,他才朦胧地想起惊醒时听到她呼喊出的那个名字,仿佛是“欣愉”。
那个梦是有些恐怖的。她不是找不到父亲,而是找不到自己了。
第二天早晨,钟欣愉走得很早,没说什么时候再来。
林翼并不觉得奇怪,她往常也是这样的。离开血巷就去学校读书,或者在银行上班,回到她原本的轨迹上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直到两天之后,格雷格跑来对他说,蓝皮被抓了,动手的是美国派来的联邦法警。
林翼以为会牵连到他们,已经在想怎么才能把她彻底地摘出去。
格雷格却有种近似于荒诞的兴奋,说:“你知道吗他们要的只是蓝皮,也只能对他下手。因为他身上背着美国那边的命案,还在卖海军陆战队员偷出来的枪。上海这里的事不归他们管,他们也不能管。”
林翼知道,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,蓝皮其实只是其中的一环,背后还有人罩着他们,但还是觉得奇怪:“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”
格雷格说:“没有人敢做这个证人,也没办法证明蓝皮是美国公民。他指纹都洗了,用的那本智利护照还是你做的,你忘记了吗”
林翼一震,其实不是他,而是钟欣愉。
“现在能证明了”他问,心已经虚悬在那里。
“说是找到了他当年在上海海关入境时签过字的一张声明,说自己是美国人,名字、出生年月和出生地跟他们在美国调来的出生证明上一模一样……”
“其实谁知道是真是假,官家说你是真的,你就是真的,说你是假的,就是假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