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,也有过一些争论。
有人稍稍乐观一点,说:“英美在租界还有大量房产和工厂,都要以法币计价,如果发生那样的事,他们不会不管的。”
“那要是都推到后方去呢”耶鲁毕业的那位反问,“战时物资本来就紧缺,再加上川渝地区运输不畅,已经有一定程度的通货膨胀。如果把整个中国的货币集中到那一小块地方,后果不敢设想。”
话说得很有道理。正方语塞,无奈摇头。
耶鲁又补上一句:“到时候买不起粮食、药品、武器,国民都饿死病死了,后方大乱,还谈什么全面抗战”
正方勉强挽尊,说:“如今之际,也只有争取国际援助了。你我虽然身在和平世界,但做的事或许比前线的战士更有用吧。”
这话倒是听得入耳,几个人都笑起来,又各自回去桌边继续译写材料。
不一定,钟欣愉却在心里这样想。
她不曾参与讨论,只是默默写了一篇报告交到程佩青那里。但也是在意料之中,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。
程先生还是像从前一样,与她保持着体面的距离。而她,也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。
此后数月,战线推进的速度终于缓慢下来,战事陷入胶着。股市汇市却是险象环生,顾问室最初预测的那些情况一个个地应验了。
日本人在北平扶持了所谓“维新政府”,又成立“中国联合准备银行”,发行一种纸钞,名字叫“联银券”。因为急于出笼,刻制券版是来不及了,用的还是过去大清银行留下来的钢版,改了抬头的行名,再把摄政王的画像换成黄帝、关羽、岳飞和孔子。
虽然印制粗陋以至于儿戏,但有日军的枪炮帮扶,照样在沦陷区收兑老百姓手里的法币,拿到租界外汇市场上抛售,一方面打压法币汇价,另一方面套取美元与英镑,大肆收买物资。
再加上乱世生存艰难,实业或者房产都不可靠。所谓投资,也只剩下投机一条路。就算是在租界,甚至国统区,手里称几个钱的人也都在跟风卖出法币,想赶紧换成英美纸钞或者金银之类的硬通货。
法币的汇价就这样一路跌下去,仅仅几个月功夫,就从最初的一元兑英镑十四便士半,到跌破一先令,再到八便士上下。
重庆政府紧急照会各大银行,开始限制外汇买卖。但外行未必听他们的,中、中、交三行里又有太多可以绕开禁令的人,甚至连官家自己也在想怎么把钱赶紧转出去。所以这风潮一时间根本控不住。
消息传到顾问室,几个研究员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。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,但也不出意料。结论总归只有一个,短则数月,最迟不过年底,法币估计就挺不住了。如今之际,唯有倚靠英美的帮扶才有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