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又聊到最近报纸上看见的案子,纽约警察逮捕维克多·拉斯蒂格,诈骗界的圣杯,世界上最伟大的骗子,曾经卖掉过埃菲尔铁塔,发明了美钞复印机。这一次被联邦探员盯上,也还是因为假钞。他在匹兹堡被捕,当时身上穿着刺绣精美的天鹅绒烟装,看起来像一个老派的欧洲绅士。以至于 FBI 一度以为抓错了人。就连维克多自己都觉得奇怪,说:“照道理你们不应该抓到我的呀。”
说的人惟妙惟肖,众人听得都笑起来。钟欣愉却想起从前,杰米,蓝皮,还有父亲牵扯进去的那件旧案。那些疯狂的人生,攀到顶峰,又落到谷底,你以为他死了,他偏偏活过来。
“你们玩儿牌吗”她忽然开口问。
所有人都一怔,疑惑地看着她,但最后还是点了头。因为好奇。
那天晚上,她和他们打了一次扑克。此地的规则与上海稍有一些不同,她很快就弄明白了,然后当场口算给他们看,每一种组合出现的概率是多少,应该选择加注还是弃牌。盲位轮了一圈,她赢得所向披靡。
但她也只玩过这么一次。因为所有人都禁止她再参加他们的牌局,说她心算的速度相当于作弊。
自从那天之后,再也没有人不拿她说的话当回事。自从那天之后,她又退回到那个女学生刻苦却乏味的躯壳里。
此后的两年,都是如此。
除去读书,她没有朋友,也很少参与留学生的聚会,不管是吃饭,麻将,还是假期出去旅行。
也曾有两个人追求过她,一个是从北平来的,另一个是当地华侨的孩子,都被她拒绝了。华侨很快另外有了女朋友,北平留学生则在背地里说她活得像个尼姑。她自愧弗如,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尼姑的信仰。
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她开始做论文,写的是外汇本位制度对纸币可能产生的影响。教授对她很宽容,也许太宽容了,每次去面见,总是说:“你写得很好,出乎我的意料。”
她甚至猜想,不管写的是什么,只要把所有单词拼写正确,就可以得到同样的评价。
临近毕业,市面仍不景气,到处都能看到失业的人。很多几十年资历的银行家办公室都接不到股票承销的业务,开始做商业票据的生意,赚不起眼的佣金。她寒暑假断断续续做过一些勤工俭学的工作,还是得靠着程先生在这里的关系。
她写信回上海,委婉地询问归期,因为国内的局面似乎好了一点。1935 年末,法币发行,一改之前的银根奇缺,市面初露昭苏的迹象。
但程佩青给她回了一封短信,叫她暂勿回国,末尾一句话:中国金融已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