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太太预备了一间客房让钟欣愉住下,又叫娘姨伺候她洗澡。她衣服也没有带出来,程太太找了几件年轻时的旗袍送给她穿。
钟欣愉在地下室里捂了几天,自己也知道身上有味道。沐浴之后,白瓷浴缸周围留下一圈灰色污迹,她把浴缸洗了一遍。
给程家的娘姨看见,总要客气一下,说:“钟小姐把浴缸洗过了呀放着我来好了。”
转回头又去与其他佣人说,那位钟小姐把浴缸洗了一遍。不必多言,旁人便心领神会,她不是程家一个世界里的人。
隔了几天,沈有琪打电话过来,两人约在程家附近见了一面。
有琪告诉她,江湾的局势变得更加不好,滞留的学生总算都给接过来安排了住处。
“听他们讲,有人去那里找过你,先是到宿舍那边,后来又去了工厂。”有琪又道。
“什么人啊”钟欣愉一震。
有琪说:“好像是两个男的,开一部红颜色的轿车。”
钟欣愉心里抽紧,嘴上却只是道:“大概是听差了,找别人的吧。”
“不晓得,”有琪不觉有异,“反正他们讲你已经给接走了,那两个人也就走了。”
本以为在租界里面总归是安全的,这时候一颗心却又悬起来。
辞别有琪,她找了爿烟纸店借打电话,拨了酒吧楼上那个房间的号码,打了几次,总算有人接起来。
“喂……”那边说。
她握着听筒,没出声。
那边也沉默。
耳边只听见极其轻微的沙沙声,不知是呼吸的起伏,还是线路里的白噪音。
几秒之后,她先搁了,又站在那里,默默对着电话机看了一会儿,直到烟纸店的主人觉得她奇怪,连唤两声小姐。她这才回神过来,付了钱,转身离开。
仗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月,各行各业都相继停了营业,各类商品交易所和股票市场也停了市。
程佩青不大出门,却更忙了,整日关在书房里,桌上铺满文件,手边两部电话机响个不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