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那还是很好的一段的时光,尤其是发薪日,两个人一起去大壸春馒头店,吃生煎包和油豆腐细粉汤。
欣愉讲前面柜台上遇到的客人,沈有琪就讲后面公事房里的同事。
比如谁谁谁老是用脸和肩膀夹着电话听筒,从来不肯好好用手拿,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一副很忙的样子。
谁谁谁要回老家去订婚,竟然叫了父亲来银行请假。老父亲端着大家长的模样,虞经理一张面孔比什么时候都难看,也不与他说话,直接问那个女行员,是她自己出来做事,还是她父亲把她寄放在这里
还有谁谁谁,好像是怀孕了,但就是不说,总是穿很宽大的衣服,每天第一个到,最后一个走,当着人的面从来不站起来。
有琪的师父,出纳员白太太,有时候也跟她们一起吃中饭。听有琪提到这回事,却是了然的态度,说:“其实大家都知道的,装作不知道而已。”
“为什么呀”有琪不懂。
“人家家里需要这份薪水,多做一天是一天咯,等哪天实在盖不住了,才会去跟虞经理说明。”白太太回答,“隔壁业务科从前有位马太太,很得力的一个人,就是因为生孩子,办了留职停薪。等到孩子生完想再回来上班,本来的位子上已经有人了,她和行里提了好几次,一直没办法复职,写信写到董事那里去也没回音,已经一年多了。”
有琪和欣愉听得唏嘘。
白太太教育她们:“看到了吧没找到好男人,就得在外面做一辈子。沪大里面小开不少的,你们两个眼睛都睁大点,要是找到了好男人,以后就算你要出来做事,他还不许呢。”
“这样也算好男人啊”有琪转过头偷偷对欣愉嘀咕。
白太太就坐在她们对面,当然也听见了,说:“你啊,还是年纪小,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
有琪还要争辩,欣愉笑着圆场,说:“好,我们眼睛睁大点,去学校里找找看。”
白太太跟着笑起来,其实也不当真。
就这样,秋去冬来,女子银行搬了新的大楼,地方还是在南京路上,样子好了很多。
但欣愉在柜面做得熟了,渐渐发现此地的业务不过就是那一些——为女校代收学费,保管箱存放珠宝,太太们存私房钱,附近商行做事的女职员也喜欢拿支票上这里来兑现,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女实业家捧场存了些款项。
与此同时,大学里上的课却又完全是另一些东西。
严教授会给他们讲盛宣怀,讲中国的第一家现代银行,也给他们讲给欧洲黄金战争,金银复本位制,格雷欣法则,劣币驱逐良币,以及马克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