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得很振奋人心,欣愉也是给振奋到了。
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把头歪过来一点,轻声对她耳语:“你知道吗男练习生每个月比我们多五块大洋,转成正式工之后,多十块。”
女子银行这一年扩大规模,新招了一批练习生,其中五个是勤工俭学,三男两女。
欣愉意外,既是因为这区别对待,也是因为同样是练习生,人家竟然已经把各人的月俸都摸得一清二楚。
课后聊起来,才知道这女孩子叫沈有琪,也是沪大的学生,严教授荐过来的。
有琪健谈,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。她从民立女中毕业,父母已经过世,家里亲戚安排她嫁人。她逃婚出来,偷着卖了母亲留下的陪嫁金器,刚好够学费,生活费就要靠自己了。
欣愉感觉有琪懂的挺多,又跟她打听:“在此地继续做下去,总有晋升的吧”
“你猜呢”有琪哼笑,“女子银行对外宣传,职员六成是女性,其实大都是初级行员。上面董事与经理倒也是有几个是女人,但你也不看看人家姓什么,父亲、兄长是做什么的。老派淑女流行家里蹲,现在新派的又流行有职业了,当然得是体体面面的那种。银行就最好了,只需要公事房里坐坐。”
欣愉会意,又问:“可就算升不上去,资历深了,薪水总会涨吧”
有琪直接给了她一个实例,说:“我分到会计科,跟着出纳白太太做事。白太太自从开业就在那个位子上,做了几年了,薪水和男练习生转成正式行员之后的一样。”
欣愉怔住,再想想刚才虞经理那番话,仿佛添了些别样的味道。
有琪却又乐天起来,说:“我们现在叫是没办法,只能在民营小银行里做练习生。等到将来毕了业,有了沪大商科的大学文凭,我一定要到外滩那些大银行去做事,就算一样做账做秘书,总归薪水高啊。一个月五六十块,养一份人家都足够了。我只要养我自己,舒舒服服。”
欣愉听得笑起来,觉得有琪的性子与知微几分相似,好像什么都看透了,愤世嫉俗,却又是更简单、更活泼的那种。
虽说薪水少,又没什么晋升的希望,但等到开了课,却发现要学的东西实在有许多。
那还是废两改元之前的时代,账上记得是银两,实际用的是银元,得折算成两来入账。且银元又分几种,大头,小头,墨西哥鹰洋,成色与分量都不一样。再者,一块银元兑换多少铜元,是要根据银价计算出来的,有零有整,且还会变化。稍一个不留神,就要出错。
除此之外,还有纸钞。当时尚未有民国统一发行的纸币,很多大银行自己印 bank note,再加上租界里流通的外国钞票,美金,英镑,法郎,孟买卢比,菲律宾比索,马六甲海峡的林吉特,还有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古尔登,零零总总,花花绿绿,有十几种之多。
欣愉作为柜面的练习生,得学着把银元摔在一个盘子里,听声音辨识真假和纯度,反复地练习数钞票,验钞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