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吃过了,”其实还没有,但知微接口回答,又问了一遍,“我阿爸在哪里”
赵淮原伸手揉了一把面孔,一半是擦汗,另一半是因为困倦,而后才站起来说:“走吧,我带你去找他。”
他牵着她们,天热,手是腻的,身上黑色香云纱的褂子被汗水洇湿,隐隐散出气味。欣愉本能想要挣开,但知微却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。
经过一百三十六号门口,见有几个人围在那里看热闹。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,两个年纪轻一些的包探已经从房子里出来了,见到赵淮原,便小跑几步跟上,一道往外面走。
巡捕房的汽车就停在弄堂口,一个包探坐到驾驶员位子上,另一个替赵淮原拉开后排的车门。
“乖囡,上车,我们去找你阿爸。”赵淮原抱了她们一把,让她们坐到里面,自己也坐进来。
拉门的包探麻利地关上了车门,到前面副驾位子上坐好。车子发动起来,驶出坟山路。
“找到了吗”赵淮原问了声。
副驾位子上的人立马转身过来,先是摇摇头,又拿出一张纸给他过目,说:“阿哥,你看这个会不会……”
只是一张照相馆取照片的凭据,赵淮原瞥了一眼,说:“去试试看吧。”
欣愉想告诉他们,那是我们生日拍的照片。但知微捏了一下她的手,欣愉跟着她目光的方向望过去,才发现林翼正在对面跟着飞奔,眼睛紧盯着这辆车,像是着急要找个空档过马路。
太阳已经升高,蝉拼命地叫着,日光刺目,每一寸都是炎炎的暑气。他被一个拉黄包车的人撞倒,裤子好像摔破了,膝盖上有灰尘和血的擦痕。但他又踉跄着爬起来,还要往前跑。
欣愉又想说,爷叔停车。知微却只是望着那个方向,把一只手掌按到窗玻璃上。
脑中像划过一线光,欣愉也想起赵淮原的那一问,找到了吗她们的家大约已经给翻过了。还有那张照相馆取照片的凭据,原本是放在桌子上那只马口铁糖果匣子里的。
隔着一条路,林翼也看到了知微的手势。像是明白了什么,他脚步慢下来,最后黏在地上,隐入往来的人和车流,不见了。
我会回来找你的,知微在心里说。此去不管如何,他们中至少有一个还好好地在外面。而后她转过脸坐好,与欣愉互相握着手,却又感觉整个人也被由里到外攥紧了,一动都不能动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车一直往东开。路上没有人讲话,赵淮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。天气热,车窗全都摇到最低。溽热的风混杂着香烟的味道灌进来,吹得她们头昏脑胀,脑中是所有的可能,好的,坏的,最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