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却又怨艾起来,说:“反正在你们眼睛里,苏州河北面的都是苏北人。”
有琪听得笑出了声,欧师傅这才招呼手下小徒弟给她上烫发的电夹子,自己走到店堂后面洗手,而后拿一条热毛巾细细地擦干。手指很长,骨节分明,一双拿惯了剪刀和剃刀的手。
他站着的地方离钟欣愉坐的沙发不远。钟欣愉知道,是在等她的汇报。
“这两天已经开始上班了。”她没抬头,继续翻着手里那本《玲珑》。
“金术士呢”欧师傅问。
“暂时没有进展。”她知道不应该,但只能这样回答。血巷那一夜之后,林翼再没和她见过面,无论用什么由头,她只能见到常兴。
欧师傅不做评价,只是说:“我这边的消息,他约了许,耶诞前夜在大西路‘上海 99’碰头。”
钟欣愉品出言下之意,几乎立刻道:“是为了谈格雷格的事情,他的合伙人。”
也许就是因为接得太快,那边反问:“他告诉你的”
“对。”她没有半点迟疑,“你们也知道的,格雷格关在大桥集中营,他正想办法把人弄出来。”
虽然林翼什么都没对她说过,但她确定。
欧师傅只笑了,说:“到底谈的是什么,我们现在都不晓得。”
钟欣愉心里一悸,语气还是很平静:“给我一点时间,你们除掉他又怎么样呢还是会有其他人,但相同的机会再也不可能有了。”她曾经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过她的上级。
欧师傅顿了顿,打开一个罐子,挑出一点凡士林,在手背上抹匀,而后简短地回答:“我只能执行上面的命令,能给你的时间不多。”
“我知道,”钟欣愉略一点头,重复了一遍日期和地点,“耶诞前夜,大西路上海 99,我会去的。”
店堂前面小徒弟喊,欧师傅又过去帮忙,与另一个女客人聊起兰心大戏院正在上演的一出话剧。说生活程度涨上去,店里给的薪水不够开销,他晚上有时候还要去给剧组做头发。女客人说,真是辛苦啊。他答,是的呀。
钟欣愉还是像刚才那样翻着杂志,只是手慢慢捏紧了,画页上美好到不真实的海上淑女起了皱。
时间不多了。这句话,她默默地又对自己说了一遍。
到了耶诞前夜的那一天,还是和麦加利的安德鲁同行。